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丁含香低头不语。
邵玉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到底那夜还是唐突了,让她心生了芥蒂,要不然怎么会这样退缩。明明每次见着他,那水漾似的的眸子里的喜悦、亲近和依赖,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也因此,他才会觉得把心中所想告诉她,一定不会被拒绝。
谁知道就真的被拒绝了……
明明那时她眼中已有了意乱情迷难以自持,偏不知为什么又有着那样的纠结挣扎。似是心中有什么心结难以越过。
但不管是什么,其实都不用在意,有他在,不管是什么难处,其实她都不用在意。
这些心思在心头转过,也不过是短短片刻而已。邵玉见丁含香依然垂头不语,便走到她身边,首先打破了沉默。
“不用担心,小罗只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实则不重。”他说道,随即声音微冷,道:“至于蒋丫头,你不用理会,她以后不会再来寻你的麻烦。”
“……谢谢。”丁含香轻轻的说。
她依然没有抬头。她瞧着自己鞋尖上缀的藕粉色的绒花,离得不远就是男子的黑色靴面。
邵玉立在她身旁,与她的距离比从前近了半步。
半步的距离其实很短。但这半步一近,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密便油然而生。这半步一近,便宣告了他和她,再不是从前的“世兄”和“世妹”。
从此,便是男人和女人。
丁含香的心中有些乱。
这种不动声色的接近,不可抗拒的入侵,让她清楚的感受到危险。
可她却不能抗拒的喜欢。
那夜,大雪把空气涤的格外的干净,她伏在他怀中哭泣,清晰的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气味,干净,清新。胸膛坚实,揽着她腰背的手臂强劲有力。
那个怀抱让她几乎**。
此时,他和她又靠的这般近……邵玉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呼吸乱了几息,眼睁睁看着她耳后白皙细腻的肌肤慢慢的晕染成桃花般的粉红色,心情忽然就愉悦了起来。他正想说些什么,丁含香抬头道:“且坐,我唤她们上茶,都不知道懒到哪里去了……”闪身便绕过他,掀了帘子出去。
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丁含香深深的吸了口气,挥走脑中纷杂的念头,心头渐复清明。唤了好几声,柱子才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钻出来,眼睛骨碌碌的转,直往帘子里瞄。丁含香一看他这样子,瞪眼道:“哪里躲懒去了?还不快上茶!”
漆黑明亮的杏眼瞪起来,配着粉嫩脸颊上薄嗔的表情,有股天然的明媚。柱子长了两岁,也略知些人事了,心跳竟然漏了两拍。一边脚下快步赶向茶房,一边念叨着:“小的可没躲懒,大成哥说了,怕我吵着姑娘和邵爷谈事,叫我站远点……”瞅着丁含香羞恼起来,赶紧窜进了茶房。心里却想着:“啧啧……我家姑娘愈发的好看了……果然只有邵七爷这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吧……”
很快上了热茶,知道丁含香畏寒,又给炭盆添了炭。
屋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邵玉就解了大氅,坐下喝茶。姿态随意轻松,毫无身为客人的拘谨。
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这样了?
丁含香咬了咬唇,却无力将这种被拉近了的距离再重新拉远,不由微微有些气恼。却想起今天的无妄之灾,却是由谢承华而起,皱眉问道:“谢承华又怎的惹了蒋表姑娘,害我受这无妄之灾?”恼起来却是连“谢少爷”也不称呼了。
邵七郎眉毛都不动一根的淡然道:“不过少年人受了些挫折,一时想不开,多喝了些酒而已。无妨,我已开导过他。”又道,“年轻时多经历些,于他心性成长,不算坏事。”
他当然不会告诉丁含香,他所谓的“开导”是寒冬腊月的直接把谢承华扔进结着冰的池塘里醒酒。他出门的时候,那小子还裹着好几层被子抱着炭盆发抖呢。气得大姐狠狠拧了他几把。谢家大爷二爷的表情也是十分精彩的。
丁含香直觉谢承华这事该是和自己有关的,要不然蒋表姑娘也不会打上门来,可她一个未婚姑娘又怎么能开口问这种事,沉默了一下,只是道:“有你劝导他,他定然能想通的。”
邵玉的眉毛终于动了动。
“你很关心他?”
凝视她的目光让她觉得很有压力,丁含香垂眸,平静答道:“他一直很照顾我,对我很好。”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又道:“对我好的人不多,我希望他们都能好。”
听到她说“对我好的人不多”,邵玉胸中蓦地一阵酸楚。
要是早几年找到她就好了!照料她,珍藏她,免她苦,免她惊,免她无枝可依,受人欺侮,让她眉间无愁,笑靥如花!
只可惜,他找到她时太晚了!
她的眉间时有轻愁隐现。那夜她拒绝他时,他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苦痛。她分明是近亲依恋他的,却强迫自己拒绝他,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解开她的心结,化解她的愁苦呢?
一向从容的邵七郎,也沉默了下来。
丁含香打破沉默:“何时举行拜师礼?”
邵玉道:“还要禀过我师父才行。他老人家素来行踪飘忽不定,旁人说在塞北见过他,我带着华哥找了半年也没有找到,近年下才赶回来,耽搁得今年也没能去西川祭拜……”他歉疚的说,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这次在西川,可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没有?”
奇怪的人?丁含香莫名,反问:“什么样算奇怪的人?”
邵玉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或者很邋遢,如乞丐一般,或者浑身酒气,如酒鬼一般……很难讲,谁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子……”
丁含香愈发莫名,仔细想了想:“乞丐酒鬼倒是见到一些,但是没有让人觉得奇怪的人。倒是……奇怪的事确有一件……”
她想起了母亲墓前的燃香、灰烬、祭品,及父亲墓前空荡荡的情景。
“……会是谁?外祖家已经没有人了。难道是我娘的朋友?既是娘的朋友?为什么只祭拜我娘,不祭拜我爹?难道与我爹有过节?真是想不通……”
丁含香低头絮絮的说着,一抬头却看见邵玉神情微妙,一怔:“怎么?”
邵玉微感尴尬,扶额道:“如果我没料错,这事……十有八九是家师做的……”呢喃,“果然南辕北辙了,怨不得找不到他……”
丁含香愕然:“令师?”有些不太相信,“剑神兆青云?”声音就高了几分:“为什么?”
这事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尴尬,况涉及的都是长辈师友,邵玉实在不知道怎样跟丁含香开口。迟疑中,却看到丁含香既清且亮的一双眸子正盯着他,他甚至在她的瞳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邵玉心中一动。
自他和丁含香相认以来,其实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或许……该让她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让她慢慢接受自己,慢慢的从“兄长”的身份中退出来。
他很快就整理好思绪,问道:“你想象中,我师父,该是什么样子?”
丁含香微怔,想了想,迟疑道:“兆先生当世高手,自是高来高往的高人做派?”
邵玉闻言,点头道:“不错,我当初也是这么以为的。”
“然后?”
“然后……直到我遇到了我师父。”邵玉手指轻轻的敲着膝盖,回想当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