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让人无比羡慕的四口之家,敦厚好客的主人,温柔贤惠的女主人,两个如精灵一般可爱的孩子,在一夜之间化为了夺命的夜叉,他们美好的面孔瞬间变得丑陋无比,岳甜儿的面孔变得狰狞,那还是个孩子的表情吗?她表情淡然地道:是薛姐姐。
“薛姐姐是谁?”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耿蓝琪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回想着梦里的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
这里是一个竹楼,有着清新的香味,耿蓝琪坐起身子,背上传来了巨大的疼痛,耿蓝琪坐着不敢再动,低头看去,身上已经换上了淡红色的衣衫,崭新地像是刚刚做好的,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合身。歇了一会儿,耿蓝琪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轻,害怕触动背上的伤口。
步出竹楼,耿蓝琪看着四周,莫名的熟悉感袭来撞击着她的记忆,一样青翠欲滴的竹林,一样清冷的竹林风声,一样简朴的竹楼。
一年前,同样在竹楼里,品尝着竹先生精心准备的全竹宴,转眼间,竹先生下狱,在一场大火中下落不明,这里的景物如此相似,难道……耿蓝琪看着眼前浑身黑衣,又以黑布蒙面的男子,缓缓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不会是竹先生!
黑衣男子看着耿蓝琪的双眼里似有泪光,他走至一石桌前,从桌下拿起了一架古琴,琴身纹路古雅,中间却有一条曲折的断痕,琴弦也是重新衔接过,古琴放上石桌的那一刹那,耿蓝琪的身子剧烈地抖动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啊……我明明把它埋在了竹先生的衣冠冢里,怎么会……
琴音响起,伴着风声回荡在林间,如风般温柔,如风般和煦,如风般凄婉……种种抅挑转承,低音高转,都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回溯到心头。
那人温润如玉,喜欢穿青色的衣衫,喜欢抱着一把琴弹奏一天,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菜,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喜欢对着一方翠竹发呆……她曾经嬉笑他那通身的气派不像是个授琴先生,简直就是个有钱人家整日无所事事的贵公子,而他只是如往常一般淡笑,说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耿蓝琪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了雾气,随着琴音低沉,雾气凝聚成的水珠,大颗大颗地泪珠滴落,渗入脚下的泥土,她的声音早已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琴音停止,黑布滑落,依旧是那个温润的公子,不曾变过,他伴着喜欢的翠竹,弹奏曲子给喜欢的姑娘,《如风》其实是他写给她的,希望她聆听自然,化去任性刁蛮之气。
“竹……竹先生……真的是你!”
耿蓝琪跪坐在琴边,止不住地哭泣,脸上却笑得灿烂,手一会儿摸着“绿绮”,一会儿摸着竹笙的脸,仔细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还能在见到竹笙。
竹笙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是我,是我!我来看你了,你还是那么容易落泪!”他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拉着她坐在石凳上。
“这……这把琴,我把它埋在了……你怎么会知道,茯苓不会认识你的啊?”耿蓝琪爱惜地抚摸着“绿绮”,泪珠穿过琴弦滴落在桐木之上,那条裂痕是她亲手造成,却因为竹笙又重新合在了一起。
“因为我一直都在!都在你的身边!”
“什么?”耿蓝琪努力思索,这一年来,在路上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如果竹笙在身边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感觉到,“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从你埋琴开始!”
“黑衣人,那些一直很神秘的黑衣人跟你有关系?”见竹笙点头,她又继续说道:“从最开始的被绑架又神秘被放,到后来东山寨被掳后要人的黑衣人,再然后我们得知救走沈伯伯一家的也是黑衣人,最后就是现在了,救我的也是黑衣人,竹先生你跟黑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竹笙淡然一笑,仿佛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看到耿蓝琪着急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蓝琪,我的身份很是特别,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怕你也卷入其中,总之,我能告诉你的是那些黑衣人的确跟我有关,但我却没有完全的指挥权。他们开始对你们不利,是因为一场误会,以为是你害了我,后来解释清楚了,我便派他们一路保护你们,但是那一次,由于他们的疏忽,让你被东山寨的人掳了去,我严厉地斥责他们,后来扮作黑风寨的人上山要人,结果你们不知去向,我们早已在西山寨用同样的方法救出了沈仲良一家,唯独没有找到沈晨雨,对不起!”
耿蓝琪摇头道:“你为我做的太多太多了,怎么会对不起?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了!你还护送沈伯伯、岳伯母到北平去,难怪我们一路上这么太平!”
“不用感谢,我想要的你都知道,只是你……”
耿蓝琪的手从竹笙的手里缩回,低头道:“你明知道只有这个我不能给你!”
竹笙苦笑道:“我是知道,所以我一路上也犯了很多错误,我明明知道小偷、岳家人、医馆大夫都是她派去的人,却没有制止,我心里却希望沈晨风真能抛下你不管,可是,他却出乎了我的预料,他……爱上了你是吗?”
耿蓝琪脸上一红,微微点了点头,道:“嗯,我不会怪你的,你一直是爱护我的好大哥啊!”
“你知道要杀你的是谁吗?”
“是谁?这两次的刺杀都让我感到莫名奇妙,有谁会想我死呢?难道是她?”
“她是谁?”
“一定是她,连香菱,她爱着沈晨风,所以她买了杀手要置我于死地!”
竹笙摇了摇头,道:“我倒希望是她,那你也会轻松很多,只可惜不是她,是薛霏霏!”
“薛霏霏?东山寨的薛姑娘?”耿蓝琪吃惊地站了起来,动作过大,触动了背后的伤口,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了,因为心里的震惊盖过了一切,在岳甜说出薛姐姐三个字时她就应该想到,只是她不愿意往薛霏霏身上想,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耿蓝琪无意识地摇着头,道:“你会不会搞错了?怎么会是薛霏霏,她可是帮助我们逃跑的救命恩人啊?”
竹笙叹了口气:“我也不知具体情况,但我确定是她。蓝琪,有时候救命恩人也会变成仇人的,人心的险恶,你永远也猜不到它的底线!”
耿蓝琪重新跌坐在石凳上,忽然抓住竹笙的手道:“竹先生,我在这里昏迷几日了?晨风和茯苓呢?他们有事吗?”
竹笙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他们很安全,我们发现茯苓时,阿雯已经死在她身边了,这女子很厉害啊,听她说阿雯是死于她的巫蛊之术!我已经派人送她去周庄的沈家养伤了,至于沈晨风,他已经在杭州呆了几日了,一定要见到你才肯罢休!”
“我要回去了!”听到沈晨风的消息,耿蓝琪立马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就往外走去。
“回哪儿去!”
“周庄沈家!”
“你……就那么急着走吗?在这里多呆一刻也不行吗?”竹笙的话有些受伤,可是耿蓝琪的话却更加决绝:“因为我想他了!”
“好!我送你去!”
“谢谢!”耿蓝琪回头嫣然一笑。
竹笙将耿蓝琪送至沈晨风身边,却不愿离去,明说是为了保护耿蓝琪的安全,却是为了自己能有更多的时间伴在她的身边。
沈晨风一路上悉心的照顾着耿蓝琪,竹笙的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但这一路上说不定还有很多凶险,而竹笙的身份虽然神秘,却能保护他们的安全,只得让他跟着进了“银素园”。
自从那层纸捅破,沈晨风和耿蓝琪之间便有着微弱的变化,细心如竹笙才看得出一丝端倪,而这更加深了他的痛苦。
海棠苑的青石台边,淡红色的海棠花正开得鲜亮明快,耿蓝琪正站在这株海棠花畔,映衬着她如花般娇艳的容颜,一身水红色的衣衫在风中轻舞,那暗暗传送的清香不知是花香还是她身上的味道。沈晨风听她说过海棠艳而无香,那么这幽香便是她身上的味道,她必定是海棠花仙无疑。
耿蓝琪向着他淡淡一笑,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她明明是一个世俗女子,身上却偏偏有那么点出尘似仙的味道。沈晨风方到此刻才知道,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再难得!
海棠树下,笑靥如花,她轻启朱唇,连要求都带点撒娇的味道:“我们找到沈伯伯和沈伯母后,一起去草原好不好,我还没有去过草原呢?”
沈晨风宠溺地点点头,笑道:“去草原骑马牧羊,过逍遥自在的样子!”她笑着扑入他的怀中,仿佛天地间再也没有缺憾,一切都变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