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雅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清晨,低声唤了一声绮色,却没有人应她。凤雅想起昨晚绮色跟姜止墨的联手好戏,又不由得来气,索性再不叫她。从小到大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欺骗和孤立,两个人竟然二者合一的涮了她一把。凤雅起来伸展了一下身子,上前推开了窗。秋末的空气清新带着凉意,直直沁入凤雅的心脾,远处的鸟鸣清亮悦耳,凤雅只觉得心旷神怡。
现代固然是没有这样的好空气的。凤雅想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园子里静的太诡异了。照说绮色那个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的监视器,这会子也该现身了。凤雅慌忙穿好了外衣,走出了门。来回穿了几条廊子,都没有一个人影,所有的人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凤雅突然就反应了过来,姜止墨已经拖家带口的拍屁股走人了,就扔下她在这儿等着姜演来了。凉风骤然袭来,凤雅单薄的身子轻轻一颤,默默的把姜止墨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阵人声在大门外炸开了锅,凤雅知道是姜演的人到了。她慌忙藏到墙后去,只听一声焦灼的男声带着恼怒喝道:“搜!”凤雅偷偷探出头去,只见一男子身着黑底金纹的外袍背对着自己,即便是背影,也隐隐透着威严和霸气,想来可能就是姜演了。这王者风范,果然不是姜止墨那厮能比的。那男子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过身来,凤雅躲闪不及,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若说姜止墨是行云流水,那眼前的男子就是灼人眼目的朝阳,他站在那儿,万物因他而失色,也因他沉淀安定。那凛冽鄙人的气息,是皑皑白雪中绽放的寒梅,也是结冰湖面断裂开来涌出的清冽湖水。明明冷漠淡泊不容人接近,眉眼之间却又如画一般美好。那双狭长清澈的眸子里,是斑驳沉淀的隐忍痛楚,像危险又充满诱惑的深渊,让人沉溺其中,万劫不复。那冰雪一样的眼神落在凤雅身上,却突然化作柔软缠绵的丝茧,一寸一缕将凤雅细致包裹,所有的冰冷和痛楚都绽放开来。
“绾灵……。”
那一声绾灵带着太多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辛酸,凤雅心底的某个地方突然刺痛,那是很久以来都没有的感觉,那一瞬间她好像跌进了有关苏绾灵的一切梦境。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压抑住那莫名的惆怅,她应道:“我在。”
回宫的路上,凤雅一直缄口不言,她不说,他也不问。不问她的死而复生,不问她为什么困在江城。姜止墨独独把对他失去了记忆的苏绾灵放在那儿等着他来带走,姜止墨把事情明摆着,他也一定猜到其间的阴谋。
凤雅觉得自己奸细卧底美人计的身份这么昭然若揭,对方还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十分的不安。
“我说姜演啊,”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忘了。”
“恩,我知道。”
“我被姜止墨带走的。”
“恩,我知道。”
“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呢?难道不怕我对你不利?”还是想好怎么对付我了?
姜演看着她,眸子里是让人心安的清浅笑意:“我不怕。只要你在,怎样都好。”那轻缓的语调细细的划进凤雅的心里,凤雅怔住。只要苏绾灵在,他怎样都好,哪怕让他喝下毒酒,他都一定会甘之如饴。可她不是苏绾灵。那绝色无双,聪慧无双的冷傲女子,早就已经魂飞湮灭了,这具美丽的躯壳里,承载的是另一个灵魂,她的世界,她的爱情,都是无关于他的。凤雅撇过脸去,不忍心再看他。
姜止墨说的对,为了苏绾灵,即使姜演是一国之君,他也一定会亲自跑来江城找她。马车猛地颠簸,凤雅轻轻皱了眉,这细微的变化被姜演尽收眼底,他掀开帘子嘱咐道:“再慢些走,不打紧。”对她的呵护妥帖细微至此,她竟像一件珍贵易碎的瓷器。凤雅倒有些嫉妒起苏绾灵来。
可没走多一会,马车猛然一停,凤雅整个人都毫无防备的向前栽去,慌乱中手一下扯住了姜演的,衣领。身子虽然稳住了,可姜演的衣衫被她从一边拉扯下来,露出圆润好看的肩头,那伸来扶她的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时间倒好似她意图不轨遭到了姜演的抵抗。凤雅只感到脸烧了起来,她撇开眼睛,慌乱伸手给姜演整理好衣衫:“对不住了。”又觉得这话说得好生暧昧,好像下一句就要蹦出来,我会对你负责的。姜演含笑看着她的窘迫,更让凤雅觉得难堪,两人都忘记了马车为何要停,所有的疏离陌生竟因为这样的插曲变得紧密妥帖。
凤雅掀开帘子,怒道:“为什么要停……。”却只见有人带着人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马上的为首男子,温润如玉里又带着凌驾于众人的器宇轩昂,淡泊如菊里偏偏带着竹的坚韧挺拔。凤雅只觉得脑子里飞速的晃过无数赞美君子的古诗词,可细看之下,那男子英俊的脸因为怒意而有些细微的扭曲。凤雅皱眉,回头问道:“这谁啊?”
姜演淡淡一笑,道:“宁末寒。”
哦……宁末寒。宁末寒,宁末寒?!凤雅慌忙放下帘子。宁末寒,那不是苏绾灵的未婚夫吗?连意安报信有这样快?苏绾灵人生中的两大男主角竟然这样华丽丽的粉墨登场了!姜止墨做事是不是不看黄历的,非要玩死她是不是?这万一这俩男人血拼起来,她这小命不准留不留得下呢。凤雅那张脸纠结完了扭曲,扭曲完了纠结,就差在马车里急的上蹿下跳了。姜演含笑看着她,他自然猜到她千回百转的心思,道:“别怕,待会即便是打起来,也不会伤着你的。”
“伤着谁都不好啊,谁不是爹娘生养的,谁不是有血有肉的。”凤雅听说伤不到自己,心已经安了一半,另一半义无反顾的充当了和平鸽的角色。姜演看着她,心里突然一阵酸楚。他知道她失忆,也知道她性子与之前大不相同。可明明她还活生生的在他身边,他也感觉到,他心里爱着的苏绾灵已经没有了。
一样绝世无双的美貌,却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也许,再也不会有了。凤雅没注意到姜演黯淡的神色,只想着,宁末寒这次一定不会放过姜演了,江山他抢了,美人现在坐在他车里跟着他浩浩荡荡的进宫去。哪个男人能承受住这种双重打击?凤雅取下发间的莲花簪,道:“我去见见他。”
姜演看了她半晌,道:“你想要跟他走么?”就像当初大婚之夜弃他于不顾,不顾生死都要奔回宁末寒的身边去?凤雅从茗初口中,也知道些往事,嫣然一笑道:“我不会走。”说罢掀开帘子出去了。
宁末寒见有人出来,身姿娉婷,心下不由得一紧,一声“绾灵”脱口而出。那女子面容明媚,看着他的眼神甚是复杂,确实是与他青梅竹马的苏绾灵。可是在那张脸下,隐藏的又好似是另一个人。与以往的温婉大气不同,她眉眼间太过鲜活生动。
“绾灵,我带你回去。”宁末寒压下心中的不安和疑惑,久别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我知道,你是愿意跟我走的。”
“谁说我愿意?”凤雅试探性的说出轻飘飘一句话,立时让宁末寒变了脸色,那般苦楚让凤雅心下明白,苏绾灵在宁末寒心中的位置仍旧是不一般的,敛下眸子又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是愿意跟着他走的。”如果我不跟着他走,到时候姜止墨找不到我,谁给我解药?!
宁末寒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凤雅又道:“看在当初的情分上,你就放我们这一次吧。”身后马车的帘子一掀,风华绰约的姜演露出一张冷意的脸:“原来你是出去求情。”
这,是否挫败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了?凤雅心里一寒,僵硬笑道:“怎么能是求情,这是讲条件。”
“哦?什么条件?”
凤雅僵硬着亮了一下手里的簪子:“他要不放我们我就死给他看。”
“恩,很高明。”姜演点点头。突然一挥手道:“给我杀,一个活口都别留。”话音刚落,凤雅就被姜演伸手捞回了马车,凤雅只感觉整个身子突然腾空,车帘在她面前慢慢的合上,那最后一眼,让她毕生难忘。
刀光血影,不过如此。转脸迎上姜演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眸子,凤雅心中一沉,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会变成姜演的天下,他残忍果断而不留余地。凤雅怔忡间,姜演已经放开她从身边抽出了剑,剑身泛着凛冽的寒光直逼凤雅的眼睛。
“不要,求求你。别这样。”凤雅的声音软下来,她扯住姜演的手,只觉得心脏像要被撕裂一样恐惧和心疼:“你为了皇位背弃他,我已经不怨你。可你若当着我的面杀了他,我怎么再能原谅你?”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姜演的眼里划过一丝喜悦:“绾灵,你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