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齐的官员来说,李忠义请战边关不过是一桩小事,虽然皇帝未派遣他们所属意的人,也不算意外。而对于温桓来说,此举既解决了一件心事,又可借马老将军的旧部掣肘李忠义,甚至在军中安插自己的眼线也十分方便。不过若非是配合瓦剌出战,这样临时组建的军队在战场上是讨不了好的。
边关的战事却因为柔然的卷入,比预期的复杂许多。一时间,原本稳赢的战争陷入胶着。
相比边关的铁骑热血,吹角连营,中原依然一片繁华升平。温桓对温怜的倚仗一日胜于一日,这让许多老臣清流十分费解,不明白皇帝怎么偏偏就愿意听这个小公主的话。
杨后与谢珉的关系被人告发,温桓知道后却毫不在意,只是笑:“她这把年纪,还有人欣赏,朕也为她高兴呢。”皇后知道后,那告发之人的下场比车裂更惨。这个皇帝,真是有史以来的极品,一时之间,再也无人敢得罪皇后和万昌、华宜两位公主,要不是早早站队,就是艰难地夹缝求存,却都不再指望皇帝了。
天显三年夏,就在温怜过完十六岁的生辰不久,边关终于传来捷报,大齐和瓦剌的联军获胜,一举打败鞑靼和柔然,统一后的蒙古连同战败的柔然一起成为大齐的属国。消息传来后,举国欢庆,京城的百姓们早早等在李忠义凯旋的路上,伸长了脖子张望。
醉仙楼二楼一间雅室里,温怜绾着贵族女子流行的弦月髻,斜插碧玉簪,身着式样简单的青衣,同醉袖云闲二婢同坐一桌。桌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菜肴,温怜夹了一块麻婆豆腐放入嘴里,说道:“宫中虽也有蜀地的厨子,我却总觉得味道不大对。这醉仙楼的蜀菜也不知为何,特别合我口味。”云闲道:“公主你呀,是日日吃惯了宫中的饮食,出来吃个新鲜罢了。”三人说说笑笑间,温怜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转头看向窗外。“时间差不多了。”
就像是回应她的话一样,街上忽然一阵沸腾,尖叫声、欢呼声响彻云霄。
温怜展颜,噙着笑起身来到窗前。
将军百战归,寒光碎铁衣。
李忠义骑着骏马在最前方,一身铁甲,带着身后八百名将士,行在这瑰丽繁华的京城街道,带来一股边塞的刀锋般的冷冽。
温怜嘴角一勾,李忠义原来的那五万士兵已经被拆分进各处军队,化整为零。这个人果然在军事方面颇有才能,皇帝不敢用,她敢。
正在她思索如何将这个人物尽其用的时候,楼下女子的尖叫声却越来越大,她微微蹙眉,视线所及,一个骏马上的身影蓦然吸引去她的全部心神。
有种人,天生就有一种气势,他只是端坐在马背上,跟在李忠义的身后,却让人于千百名将士中一眼注意到他。便如一柄出鞘宝剑,剑气森森,宝光摄人。
温怜只能看到他小半个侧面,银色头盔之下,剑眉星目,薄唇微勾。
“殿下,你怎么了?”
直到那一队人马走远,温怜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不知不觉抚在心口处。手掌下的心跳又快又乱,温怜略感不适地闭了闭眼,盛夏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表情竟仿佛是茫然无措。
“叶城,年十有九,先祖曾为前朝贵族大员,少时家贫,十三从军,在少有的几次与北狄作战中表现出色,智勇双全,为马老将军破格提拔为副将,在此次对鞑靼的战争中领五百士兵夜袭,大破敌营。斩敌三十二人,其中包括两位将军。战功赫赫,风头无两。”
公主府中,温怜放下手中的信笺,转头望向窗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俊挺的身影。
醉袖云闲对视一眼,醉袖道:“公主在想什么,不如说出来与奴婢分享分享?”
“我……”温怜晕生双颊,声音低低地道,“今日那位叶副将,你们可曾见了?”
“啊,公主说的是那叶城?”云闲掩口娇笑,“他年少英俊,如今满城女子都在议论他呢。”醉袖看她一眼,云闲一怔:“公主在想他?”
温怜狠狠瞪她一眼,神情狼狈,含怒带羞。醉袖和云闲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好一会儿,醉袖才试探地说:“若是公主真的喜欢他,便将他收进来吧。”
温怜摇摇头:“他有军功在身,岂是能被收为男宠的人?”
云闲满不在乎地说:“公主看上他是他的福气,就算他功冠三军又如何,公主府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温怜缓缓摇头:“我不能这样做,不能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否则今后还有什么人愿意尽心尽力守卫我大齐?”她顿了顿,又喃喃道:“我也不能这样对他。”她忽然烦躁地挥挥手:“你们下去,我要一个人呆会儿。”
这次的心情很奇怪,不同于当初对瞳儿的淡淡柔情,不同于初见平澜的惊艳,这种心情,她也说不清楚,很想见他,很想认识他,想到他的时候心突突跳得厉害,却不愿就这样冒冒失失出现在他面前,给他留下任何不完美的印象。
三日后,皇帝会在宫中为凯旋的将领举办庆功宴,温怜一想到到时可以与那人面对面说话,就开始不由自己地紧张起来。她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却觉得每一件都不满意。红的太艳,他会不会觉得俗气?白的太素,不能衬出她的容色……挑来拣去,满屋锦衣,竟没有一件合她心意。
云闲苦着脸道:“公主,这件、这件,还有这件都很好,您丽质天生,一定可以艳压群芳……”华宜公主原本貌美,如同明珠翡翠,不用打扮,也自光彩照人,何须如此慎重纠结。
紫的、黄的、粉的、蓝的、绿的……温怜一件一件看过,一件一件摇头。云闲醉袖的脸色越来越苦,最后还是醉袖灵光一闪,说道:“公主,您不是有一件百鸟羽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