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嘎嘣”一声，接着便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哎哟！”
是小砂硌了男人的牙。
男人含混不清地叫骂着跑进了卫生间，一口将嘴里的饭菜吐进了马桶，接着“哗啦”一声，小砂被冲进了幽暗的下水道……
十
跌跌撞撞、迷迷糊糊中，小砂突然听到一阵欢快的歌声：
“我是一条臭水河，又臭又肮脏……”
臭水河唱着，还愉快地翻了一个滚儿，一下子把小砂溅到了河边的堤岸上。
裹在小砂身上的油污渐渐滑落下来，小砂这才慢慢看清楚周围：
墙壁肮脏不堪，一条污水河在幽暗的下水道里流淌。
“你好！”
小砂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
哦，原来是墙壁上的一颗小土粒。
“你好！”小砂虚弱地打着招呼，接着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小土粒关心地问道。
“这里太脏太臭，我想离开这里！”
小土粒听了小砂的话，沉思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
“的确！不过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比如说我，也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的。”
“可我想离开！你能帮助我吗？”
小砂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小土粒身上了。
是呀，在以前，小土粒也想离开这儿，可是办不到。现在该怎么办呢？
一只苍蝇“嗡嗡”着飞了过来。小土粒突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苍蝇大哥，最近胃口可好？”小土粒大声向苍蝇喊道。
“唉！胃口老好了，就是好吃的越来越少。你看，我都饿瘦了！”
“我知道哪儿有好吃的！”
“是什么？”苍蝇顿时来了兴致。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先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快说！”
“帮我把下面那粒小砂送到干净的地方吧！”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说我们这里不干净吗？”
苍蝇用手指着散发着浓烈臭味的污水河，愤愤地说着。
“苍蝇大哥，你就别纠缠了，只要把它送出去就行了！”
小砂听完小土粒和苍蝇的对话，心里一阵激动。
苍蝇终于答应了。它飞过来驮起小砂。
小砂忙对小土粒说：
“小土粒，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呢？”
“唉！”小土粒绝望地说道，“你仔细看看我，早已被油泥牢牢地粘在了墙壁上。我只能属于这里了！再见了，小砂！祝你好运！”
小砂的心里掠过一阵悲凉。
苍蝇一纵身，驮着小砂向光明之处飞去……
十一
苍蝇驮着小砂飞出了下水道。
前面是一个垃圾场。苍蝇像发现了新大陆，直奔而去。突然，它好像想起了什么，慌忙把小砂抖搂在了一个纸做的飞机上，就迫不及待地飞走了。
这是一个写满字的纸飞机。纸有些破旧有些脏。风一吹，纸飞机就轻声地叹息着。
“你怎么了？”小砂小心地问道。
“我很悲伤！”纸飞机忧愁地说，“我身上写满了哀伤的字句，滴满了眼泪，我的心很酸。”
“是谁的眼泪？”
“是一个男孩的。他爱上了一个女孩，但他不敢向她表白，他在我的身上写信，希望那女孩能看到。”
“那女孩住在哪儿？”
“好像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房子里。”
“那我们去找她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们怎么去呢？”
“别忘了，你可是飞机，飞机可以飞过去呀！”
“可是，那需要风啊！”
纸飞机的话音刚落，一阵大风就吹了过来，一下子托起了纸飞机。
哦，飞起来啰！
风吹着纸飞机，掠过一排排柳树、一座座楼房……最后轻轻落在了一扇紧闭的窗户旁。
这时，一个长相很清秀的女孩轻轻地推开了窗户，一下子发现了纸飞机。她惊讶地把它拿在手里，轻轻地拆开来。
女孩读着上面的字，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下来。有一滴眼泪正好落在小砂的身上。
一种酸涩的滋味包围了小砂。
噢，这就是爱情的滋味……
十二
其实女孩早就猜到那个男孩喜欢自己，可是，她已在不久前答应嫁给另一个男孩了。
她很纠结地拿着那张纸，用打火机慢慢地把它点燃了。那张纸无奈地发出嗞嗞的声音，透过薄脆、哀伤的火焰，迅速地被烧成了卷儿。
小砂落在了地板上。它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很快地被女孩用扫帚扫出了房间。
它躺在了户外的草丛里。
一只瓢虫很郁闷地爬过，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它仔细一看，眼前突然一亮，哦，原来是一粒沙子，一粒像自己背上斑点般大小的小沙粒。
“啊，太好了！”小瓢虫兴奋地叫起来。
“什么事太好了？”小砂问小瓢虫。
“哦，小沙粒，我正在苦恼！你看见没，我的背上仅有六个斑点，再有一个斑点就是有名的七星瓢虫了！我要当七星瓢虫！”
“可是，那不是真正的你呀！”
“知道吗？小沙粒，我曾经多么努力，想证明自己，可那些七颗星的瓢虫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它们瞧不起我！你愿意做我背上的斑点吗？”
小砂也很茫然，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小瓢虫，去做它背上的一颗星，一颗像星星一样闪亮的小斑点。
小砂被小瓢虫粘在了它的背上。
迫不及待地，小瓢虫怀着忐忑的心情就去找那些七颗星的瓢虫玩去了。
果然，那些七星瓢虫都很欢迎小瓢虫，并称赞它有一颗特别漂亮的星点。
一个白天，两个小男孩儿在草丛里逮瓢虫玩。
“看哪，又一个七星瓢虫！”
其中一个小男孩儿指着小瓢虫叫嚷着。另一个小男孩儿忙跑过来看。
“什么嘛，是一只六星瓢虫！”
“可你数数，它也有七颗星呢！”
“可真正的七星瓢虫都是黑点，而这个瓢虫有一个是黄点！”
“对呀，原来是冒牌货！”
说完，两个小男孩儿就去找别的瓢虫了。
小瓢虫听了小男孩儿的话心里很难过，孤零零地走在一条草丛间的小道上。
“小瓢虫！”小砂忽然开口说，“你应该高兴才是呀！”
“为什么，他们刚才说我是冒牌货！”小瓢虫闷闷不乐地说。
“不是，我是觉得，如果你是一个七星瓢虫的话，刚才一定被捉走了，那样你可就惨了！一个人，不，一个虫子，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好！”
小瓢虫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看来，名虫也有名虫的烦恼。
于是，小瓢虫把小砂从背上取了下来。
“谢谢你，小砂！我也觉得还是做回自己好！从今以后，我要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六颗星的小瓢虫了！”
十三
小砂静静地躺在草丛里。天渐渐黑下来，四周变得安静起来。
一轮圆月出现在夜幕里，高高地悬挂在深不见底的黑色之中，仿佛一个出口，顺着它的光线，似乎能进入一个奇妙的世界。
远处传来一阵阵幽婉的歌声，那是夜莺在歌唱。
一颗颗小星星，在夜幕里眨着眼睛，传递着一种美好的情愫。
小砂只要抬起头，就可以望见这深色的夜空，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小小的萤火虫提着一盏盏小灯笼在草丛间转来转去，仿佛在寻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小砂好奇地问其中的一只萤火虫。
“我在草丛里找宝物，要送给我的女朋友，我就要结婚了！”
“太好了！祝贺你，萤火虫！可是，草丛里怎么会有宝物呢？”
“当然有了，我昨晚还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块红宝石呢！”
“哦？让我看看行吗？”
“好啊，我看你也挺漂亮的，就把你和它们放在一起吧！”
说完，那只萤火虫搬起小砂就朝一个方向飞去。
飞过了一片青草地，穿过幽暗的月色，它们来到一个在茂密草丛间用杂草织成的废鸟巢前。
啊，这里面还真有不少闪着美丽光芒的宝物呢！有十来颗像小钻石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玻璃碎片和小半个银镜。
萤火虫把小砂放了进去，就飞走了。
小砂从那半个镜片里看见了月亮和许多小星星，还有自己——一颗小小的砂石，在夜晚的光景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十四
天亮了，一只大鸟飞了过来，不知怎的，它发现了萤火虫已经掩藏起来的鸟巢。哈，这里有这么多的宝物呢！它喜出望外地把这只鸟巢叼走了。
“不！这些是萤火虫辛苦找到的东西。你不能带走！”
小砂着急地喊道。
可是，那只鸟根本听不见。
那只鸟把这些萤火虫收集的宝物带回了家，给它的孩子们玩。
它的几个孩子叽叽喳喳，为了谁要什么争吵个不停。
“不，这些不属于你们，这是萤火虫的！”
小砂恼火了。
可那几只小鸟，只顾争夺宝石，哪里注意到还有这么个小东西。
小砂从鸟巢里掉了出来，顺着高高的大树滑落到树下一片湿润柔软的土地上去了……
十五
大树在一条小河的旁边，小砂每天都能听到河水哗啦啦唱歌的声音。一只土拨鼠就住在附近，它每天都会在河边玩耍。
夏天渐渐过去了，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落了无数片叶子，土拨鼠开始忧郁地望着河流。它想给也住在河边的好朋友鼹鼠去一封信，邀请它来这里和自己一起过冬天。可是，土拨鼠不会写信，更不知道该怎样通知到鼹鼠。
“唉，该怎样去信呢？”土拨鼠喃喃着。
“我可以帮助你！”小砂自告奋勇地说。
它挺了解土拨鼠的。整个夏天，它都看到土拨鼠在大树下面忙忙碌碌，挖洞，找吃的，和别的动物聊天儿，还经常提到它的一位住在河边的好朋友鼹鼠，说想和它一起过冬天，一起庆祝新年，那样很温暖、很开心。可它自己不会写信。
土拨鼠吃惊地问：“你？一粒小沙子，怎么帮助我呢？”
小砂回答：“树上不是住着一位蜘蛛大哥吗？让它用蛛丝把我嵌在信纸上，到时候我来告诉鼹鼠不就行了！”
“可哪有信纸呀？”
“你看，这遍地的树叶不就是信纸吗？”
“可是，怎么寄出去呢？”
土拨鼠更奇怪了。
“你的朋友，不是也住在河边吗？把树叶信放进河水里，信就会顺着河流漂到你的朋友那里了！”
“太好了！”
土拨鼠激动极了。
它告诉小砂它想对鼹鼠说的话，并转告鼹鼠一收到信，就开始往这里赶吧，它会准备好一切，等着鼹鼠和它一起过年，然后睡上一个又长又甜美的觉，直到来年的春天，接着一起去旅行……
于是，土拨鼠请蜘蛛用蛛丝把小砂牢牢地固定在一片金黄色的树叶上面，再放入河水之中。
树叶信慢慢地漂走了……
十六
树叶信在河里漂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漂到了鼹鼠住的地方。此时，鼹鼠正在河边洗衣服。它一伸手，便把树叶信从河里捞了上来。
“多奇怪的一片树叶呀！”鼹鼠仔细地端详着树叶信，“瞧，上面还有一枚邮票呢！”
“你好，我是小砂！”小砂赶紧打招呼。
“天啊，会说话的树叶！”鼹鼠惊讶极了。
“你好！你是鼹鼠吧！你的好朋友土拨鼠托我来转告你，快快收拾好东西，启程去它家吧，它正等着你一起过年呢！”
“哦，天啊！一封会说话的信！什么？去土拨鼠那里过年？哦，这正是我所期待的！谢谢你！”
“不用谢！”小砂也很高兴。
“我可要把这封信收藏好！”鼹鼠说。
“不，不！”小砂大声嚷起来，“还请你把我放进河水里吧，在水面上漂泊，是件很惬意和愉快的事。如果再有谁发现我，我可以给它讲故事，我有不少故事呢！”
“是吗？先给我讲一个，好吗？”鼹鼠来了兴趣。
于是，小砂给鼹鼠讲了一个故事，一件自己亲身经历的事。
鼹鼠听后流泪了。
它要把这个故事深埋在心底，一直等到明年春天，然后和土拨鼠一起去旅行，顺便把这个故事告诉很多人……
十七
小砂乘着树叶在水里漂呀漂，漂过了河流、湖泊和江水。一路上，它给许多许多的鱼儿、小虾、蝌蚪讲故事，讲自己的经历和坎坷，讲自己的梦想和希望。这一路，它感到很快活，很幸福，它知道，这是属于一粒小小沙子的幸福。
不知又过了多久，小砂来到了大海。哦，多么宽广辽阔的胸怀啊！小砂从未见过这么无垠的蓝色海洋，天空飘着蘑菇般的云朵，似乎一伸手便可触及，又似乎隔着遥不可及的梦幻……
此时，负载着小砂的那片树叶已经烂掉，渐渐消逝在那些遥远的往事里……
小砂沉进了幽蓝色梦一样的深海里……它睡着了、睡着了……
潮来潮去，月升日落，漫天的繁星夜夜在祈祷、在盼望。是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十八
一个明媚的月夜里，一只海蚌从幽深的海底浮上了海面。它张开两片椭圆形的介壳，在柔软的身体里面，一颗无比莹润明亮的海珍珠露了出来，在月光里，闪耀着。
哦，小砂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变成了这颗无比璀璨、晶莹、洁白的海珍珠了。
它流泪了，是心酸的，是苦难的，也是幸福的、美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