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城里，他发现，成年人，就是据有这桩秘密娱乐的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几乎可以在任何场所、任何时间里进行，也不用花去他一分零花钱，也不要让任何人帮忙，完全靠自己双手辛勤劳作，获取这种欢乐也不像解题那么难，答案甚至就隐藏在自己身体里。就算成绩不好，就算没人注意他，就算连人品都不好，欢乐感也不会因此减少。这是他发现的第一桩可以媲美永动机的好事。
成年人，原来就是千方百计阻止小孩发现这桩秘密娱乐的人。为了早早哄小孩入睡，他们编写了很多枯燥的睡前故事，连乌龟和兔子都要拿来赛跑，真是令人发指！他想，他们自己知道了这样便利的好事，每晚偷偷地享用，剩下一些又势利又难达成的欢乐，全部用来教小孩：“得第一名才会快乐！”“将来赚很多钱才会快乐！”“做官！做官最高兴！”“做有名的人！”……他们还弄了很多技能给小孩学习：画画、弹琴，每一样都要学上十几年。“那些好学生，他们哪里有时间来发现这个呢。”他想着，第一次为自己是个坏学生感到高兴。
他有时痴痴地看着电线杆上的广告，那些生僻的字词模样可怕，却暗示着一种为某些成年人独享的纵情狂欢的生活，在许多地方，成年人都留下了这样的密码。“成年人总是爱嫉妒，又爱炫耀，”他想，“那些以享有过多欢乐的成年人为主角的书，他们都要禁止，却在更多书中添加了描写。”他们甚至为这样的书起了严厉的、充满训诫意味的书名，书名里有“警世”“醒世”之类的词，每篇故事的末尾还要加上朗朗上口的警句，一些老实的成年人也会看到心惊肉跳。
“但何必呢，这明明是世上一桩最公平的事。”十三岁的一整年，他为自己既发现了成年人的秘密，又还不是成年人而高兴。在年底的课堂上，他的左手还放在裤兜里，兜底已经被他拆破，他神情肃穆，面色通红，额头上沁出汗水，他正给心仪的女孩写新年明信片。“祝人人平等！世界和平！”他由衷地写道。他身体的中央还在一跳一跳，左手湿湿的，他感觉自己刚刚获得了上天的秘密恩宠，一切都甜蜜极了。
2008.01.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