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好像看见二姐了！”古君修一下早朝就直奔古重阳的书房，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他现在任翰林院编史，负责记录朝会上君臣的言行，今天轮到他当值，一抬头就看见站在皇上身后站着的人，顿时震惊万分。
“你没看错吧？”古重阳有些不敢相信，古云一去十年，音信全无，如今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古君修急忙摇头：“不会错！当时她站在皇上的身后，离我并不远，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刚从北疆监军回来的那个凤颜泣！就是新任的秉笔女官！”
秉笔女官，正四品，在满眼都是权贵的京城并不显眼，但却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服侍天子上朝理政，有时候甚至会代替天子批复奏折，他们手中的笔，可是比权贵们的大印都值钱。
但“秉笔官”这个职位并没有让古重阳有多震惊，真正让他震惊的是“凤颜泣”这三个字。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古君修只比古云小两个月，虽然不曾亲眼所见她打死人的事，但那“残暴狠戾”的名声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今天她那似笑非笑地一瞥，让他浑身的汗毛都耸立了起来，现在想想，还忍不住打个冷颤。
古重阳挥挥手，示意他下去，转身就去了古君笑的院子，还没进屋，一阵浓浓的药味就扑面而来，伴随着阵阵咳嗽，揪心揪肺，似乎要把心肺从胸腔里震出来似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古重阳仰天长叹，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他知道自己的长子命不久矣。
“父亲？”见他到来，古君笑倍感诧异，他的身体一天差过一天，只能呆在屋里静养，再加上恼恨父亲对古云造成的伤害，有意疏离，不能说一年不见一面，但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邪焰替他把完脉，收拾好药箱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冷若冰霜的父子二人。
“你是不是把古云送到千绝岛了？”最初的时候，他也曾常问古云的下落，可惜儿子似乎是认定了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生怕他会对古云不利。
他哪里真有那么坏？踹古云那一脚，一半是恼她对祖母不敬，一半是恼崔琴儿冷漠，可是踹过之后他就后悔了，没想到古云的头会碰到桌角，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担心她的头到底伤得重不重。
古君笑皱了皱眉，没有吭声，但也没有否认。
“真没想到你会那么狠心，竟然把她送到那种地方！你到底是为她好，还是在害她？”
“我狠心？我会害她？”古君笑挣扎着坐了起来，捂着胸口直喘息，当年有“鬼医”之称的邪焰都束手无策，不送到千绝岛怎么办？饶是送过去了，她还差点没命，就算救回来了也成了一个废人！
想到这里，古君笑眼圈通红，这些年每当一想到这件事，他就心痛难忍，连喘口气都像是被刀扎似的，没想到今天却被罪魁祸首给反过来指责。
古重阳不知道自己那一脚对古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古君笑却始终不敢把真相说出来，那是古云一辈子的耻辱！两个人彼此埋怨着。
“她回来了，大张旗鼓，可惜我不入朝堂，不关心政事，直到今天才知道。”古重阳的语气中竟有淡淡的遗憾，“只是没想到她会换名改姓。”
古君笑灰暗的眼睛里瞬间流光溢彩，变得鲜活起来。
“十六岁就去北疆监军，十八岁大败永定王，救古重月和十万大军于葫芦谷的凤颜泣就是她！
这个家最关心她的就是你了，听到这个消息，你高不高兴？”
“当然高兴，能活着从千绝岛出来，并且还能去监军，说明她已经成了天子的心腹宠臣，将来把四大世家踩在脚下也不是不可能。”
四大世家，古、玉、崔、李。
古家的先祖是开国功臣，经历十一代家主，出现过三朝皇后五个贵妃，十五名为国捐躯的英烈，先帝曾亲自题匾，上书“满门忠烈”，当朝皇后，就是古重阳的姐姐。
玉家则是世代皇商，每年出海都会带回来大量的金银填充国库，现任玉家家主玉明峰的母亲，就是当朝天子一母同胞的妹妹。
崔家是书香门第，文坛领袖，文人有文人的傲骨，崔氏子孙不入朝堂，但崔家在文人名士中的地位却是泰山北斗，一呼百应。
李家冶铁开矿，负责替朝廷铸造兵器，江湖中许多名器也都出自李家，因此有“宁得李家一两铁，不要侯府十两金”的说法。
这四大世家是国之根本，坚不可摧，所以，历代皇上都是打压的少，拉拢的多，地位可见一斑。
能把四大世家踩在脚下的人，权势必定一手遮天。
古重阳看着儿子狂傲自负的笑容，苦涩地笑了起来，如果他不是病魔缠身，也一定会出入朝堂，成为一朝重臣吧？可惜如今只能借妹妹的手，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和抱负。
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古云一介女流，再受宠做个秉笔女官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下一步，恐怕就是赐婚，嫁个皇子，做个王妃。
皇上就算是再宠她，也不能让一个女人步入朝堂，杀伐决断吧？
等古重阳走了以后，古君笑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变得十分忧郁。
邪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他的床边。
“师父，我要见她！”
“见了又如何，她是不会跟你回来的。”
“从我把她送走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可我没想到她这么绝情，一走十年杳无音信，我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她会死在千绝岛上？！
现在回来了，为什么不来看看我？我还没死呢！我熬这么多年不肯断气，不就是为了再见她一面吗？！”
说到最后，已经是声泪俱下，字字剜心，声声刺骨！
邪焰怕他太激动对身体不好，连忙紧紧地抱住了他，一边替他抚胸顺气，一边吩咐下人准备暖轿。
“君笑，别急，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她。”邪焰给他裹上了软裘，抱了起来，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轻得一点份量都没有，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邪焰鼻子一酸，知道他时日无多，所以不管是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他，总不能让他走得合不上眼……
当对上古君笑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时，邪焰的心蓦地一停，急忙加快了脚步。
“君笑，坚持住，你都等了她这么多年了，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难道你就不想再看她一眼吗？你不想知道她长成什么样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