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凤笙何处，明月照黄昏
面对燕王刚刚进来莫名怒气，太子卫褍缩了缩脖子，立马从初青身边站起来，规规矩矩的给自己的皇叔行了礼，燕王皱眉用眼风扫了他一眼，淡漠着声音说道：“你们都先退下。”
卫褍看了一眼初青，极有眼色的率先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初青见燕王从走进来就突然一直这么蹙眉盯着自己，她低头一看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起来一会儿了，到现在还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这确实于理不合太多，只是……你现在才开始在乎吗？
燕王见她神色也明白了自己的怒气，有些恨恨的想道：那两个丫头也就罢了，卫褍都已经十五岁到了选妃的年纪，怎么也这么不知轻重的离她那么近？！
“等等。”初青在众人退出门前，扭头对着燕王粲然一笑，他一愣，只听她开口说道：“我想洗澡了，劳烦归宁姑娘帮我准备些热水可好？”
归宁愣了一下，赶忙答应着就要去准备，却又被燕王立马给拦了下来。燕王几步走到初青身边，揉了揉她细软的发丝，蹙眉轻斥道：“胡闹，你身上有伤才刚刚包扎好，怎么能洗澡？”说着他扭头吩咐归宁：“去把姑娘的午膳端进来。”
初青在归宁正准备答应的前一刻，就顺势抓住燕王的手臂，借力站起来，依旧冲他笑嘻嘻的，“今天我特别特别想洗澡。”
眼前的女子这样大的转变，与前几日可以说是判若两人，燕王来不及细想，看着她有些耍赖的拖着他的手臂，眼角也带着浓浓的笑意，暗哑着嗓音温温软软的跟他撒着娇，他的心一时软到了极点，此时此刻，别说是洗澡，就是她要天上繁星，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扭头去摘。
原来这世上真的是有一种人，无论她浅颦轻笑还是娇痴憨笑，或是别的什么？只要她笑时，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你的影子，胸口这里真的会很软很软。
燕王看着她，虽然不再反对，但对于初青的伤势他却也不敢小觑，吩咐归宁将初青扶到榻上躺好后，才将摩纳滕叫进来，细细问了初青的伤势以及能否现在沐浴的可能？
摩纳滕一直看着榻上的初青，见她今日一直在笑，而且还很开心的样子，他沉默了片刻，最后才在初青明亮的眼眸中略微蹙眉的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小心些，别叫伤口碰着水就好，顺便再把药换了。”
初青欢欢喜喜在里面洗了大半个时辰房门才开，走出来的却是归宁，她几步走到院中的石桌前给几位行了礼，才低头说道：“禀殿下，明姑娘说她只有一件换洗衣服，如今脏了，能不能请殿下给她借一件干净衣物？”
燕王愣了一下，听到这样小心翼翼的话，他心里顿时酸涩的不是一点点，一个女人没有了丈夫与亲人的庇护，那么，小心翼翼就只能成为她孤身一人活命的最大保护伞。他扭头冲着站在一旁的乔浪道：“吩咐人去把今儿早上各处送回来的所有衣物都送过来。”
乔浪点点头，看了一眼初青的房间，微微叹息一声，从前的明大小姐哪儿会为了一件换洗衣物而低言求人。他轻摇了摇头，快步离开吩咐人取来衣物，交给归宁般了进去。
看着满满堆积在床榻上的各色华丽衣裙，初青随意给自己挑了一件水红颜色的裙子换上，裙子的袖口用暗金的丝线细致的绣着繁花枝蔓，零零散散的蔓延在衣裳的各个角落，衣服的丝带是同色冰丝的质地，虽说衣服的颜色有些艳俗，但它价值不凡的料子与无与伦比的精致绣工还是不得不叫人暗自称赞一声好。
在归宁的帮助下换好药，将衣服穿戴齐整后，初青重新坐在梳妆台前，亲自给自己上妆。
她这十年间少有走动，肤色本就白皙，但因这几日失血过多，脸色还是有些惨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她没有再扑粉，只是拿起眉笔给自己淡稀的眉毛描了描，看着人有了些精神，不再是像前几日那般的衰败无力。
燕王进来时，她正背对着他给自己涂胭脂，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扭头，冲他明媚的笑了笑，问：“好看吗？”
燕王站在门口，一时竟有些看呆。水红色的衣服彰显着热情，本不适合她这样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人，而且衣裙上绣满了繁花金线，整体就略显了些俗气。
看了一眼床榻上堆的满满的各色衣物，这些衣服有得是昨晚本地官员送来的礼物，有的则是他为了今晚将要完成的一件事情，派专人去各处搜罗回来的，本来就是要全都送给她，而此刻，看着眼前真正活力明媚的女子，燕王却觉得，明明有些艳俗的衣服，为何穿在初青身上时，他竟然只觉得很好看？！
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扭过来的脸上，今日的气色也比前几日好了很多，人也确实精神活络了起来，燕王紧盯着她，满心欢喜的笑着说道：“真好看。”
初青转回身子看向镜子，二人四目在镜中相遇时，初青蓦地愣了一下，随即眨了一下眼睛，还是在冲他笑。
卫郎，过了今晚，希望你只记住我的美好！
“给我挽发吧。”初青冲镜子里面的他明亮如墨般的眼眸笑的开心，伸手扯了扯他放在她肩上的双手，清清淡淡的说着，不是请求，也不是撒娇，只是类似于一句平淡的家常话，却叫燕王十分的受用。
这样的情况下燕王拒绝不了她，更何况他也不想拒绝，对于眼前这提早而来的幸福，他有的只是满心的欢愉。
看着他站在身后，拿着梳子笨拙而又仔细的为自己挽着头发，初青眼含默默笑意，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老天爷你瞧，我深爱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可是，过了今晚，我就要忘记了，我回不了头，而他再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人爱他如生命。
就纵容我这一次吧，我认命！
想是他从来没有做过为女子挽发的事情，燕王在初青一直笑意盈盈的眸光中磕磕绊绊的勉强为初青将长发挽起，最后鬓簪时，初青递上的却不是他派人一同衣物送来的各色珠宝簪花，而是一支雕着竹叶花纹的普通木簪。
燕王蹙眉接过，看了看才展眉冲镜子里也正在看着他的女子笑了起来，这支木簪子还是前几****给她买的，那天她哭的那样厉害，流了一路的眼泪，至今想想都叫他心有余悸。
将木簪仔细为眼前的女子别在发髻上，燕王拉起她的手，笑着安排道：“今天中秋，待会儿等你用完午膳咱们出去逛逛，晚上顺便去城守府参加晚宴。”
初青被他拉着坐到摆满膳食的桌前，笑着点头，随即又抬头说道：“不行，按我们楼里的规矩，今晚大家都要在楼里一起过中秋的，我要是缺席，日后张妈妈肯定会想法整死我的。”
燕王见她说的直白，毫不在乎她竟然在帝国最尊贵的燕王殿下面前说的是教坊脏暗之事，他心里突然微微有些恼怒，却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示意归宁将补汤盛给初青，燕王略微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待会儿若还有时间，我陪你去一趟‘点香楼’。”
初青没有用调羹，双手端着温度刚刚好的汤碗一口气喝掉了半碗，听见燕王有些不高兴的说着这话，她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才又笑嘻嘻的将手中剩下的半碗汤也一口气喝完，之后就连饭后的那碗极苦的药汁，初青也是笑着喝尽的。
出门时，俩人极有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要坐马车这一回事，燕王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后面明里跟着摩纳滕，乔浪，李德山和归宁，暗地里却不知道又被这几人安排了多少暗羽护卫着，中秋佳节，双方战争僵持许久都未开动，不过是为等一个好的天时而已，而往往平静的前提下，将来的瞬间爆发是难以预计的。
晌午之后的骄阳依旧烤的叫人有些头晕，初青今日虽然精神不错，但逛了大半个时辰后，腿脚还是有些酸痛，街上人多，初青一路笑着，却什么都没有买，只是仔细的看着周围，最后就连一向喜欢与她斗嘴的摩纳滕都忍不住揶揄道：“这是要为谁家省银子呢？”
摩纳滕看着她，眼睛都是明知故问，前些天他在贵阳城里一个多月花掉了半个燕王府出去，且目前还未见着效果，此时不过就是想借机打击一下燕王，再捎带着初青而已。
燕王一向对他那半真半假的疯言疯语不予理会，而奇怪的是，一向在嘴上不输人后的初青竟然也走了燕王对他纵容沉默的路线，淡笑着瞥了摩纳滕一眼，随后拉着燕王就近进了一家书画馆。
燕王进去前，本能的抬头匆匆扫了一眼门上的大红牌匾：长康画轩。
店老板也是文人，四十多岁穿着白衣，一身的潇洒之气，大晌午的看见一下子店里进来许多人，且各个器宇不凡，他礼貌的打了招呼后遂赶紧叫店里的伙计给众人备了好茶送来。
他见走在最前头的那位气势不凡的黑袍男子眼睛里只望着他身侧的红衣女子，在店里随意的看着字画，并不多什么，店老板以为他们是夫妻，只粗粗看了一眼，便避嫌的移开视线看向其余人，当见到摩纳滕时，老板才“咦”了一声，笑的有些僵硬的拱手冲他说道：“这位公子不是昨日才在鄙人的店里‘买’走了费公的‘随心随风’折扇，怎么今日又来了？”
摩纳滕在众人移目过来的视线中，也笑了起来，倒也不否认自己昨日被初青发配下羽山给燕王买扇风的扇子时，强买了店老板他自己收藏多年的珍品。
“昨日我看着那‘随心随风’也不过就是一般，给我家主人扇扇风而已，今日我家主人亲来，你把你私藏的所有所谓的珍品都拿出来，叫我家主人帮你甄选甄选，别花了大价钱藏错了宝贝就亏了。”
摩纳滕痞痞的而又嚣张的冲老板笑了起来，气得老板用手指着他抖了半天的胡须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反驳他。
也是，像店老板那样一辈子自诩高傲的文人雅士，哪是摩纳滕这种神鬼不吝、奸诈之人的对手？
初青也笑了起来，却也突然想看这家老板的所谓收藏，冲燕王调皮的眨眨眼睛，压低声音忍住笑意，扭头冲摩纳滕不阴不阳的说道：“摩纳滕你皮痒了是不是？这位老板一瞧就是饱读诗书的雅士才子，想必收藏之物也都俱是世间之珍品，企是你一介异邦武夫所能体会的？”
敢用粗人的代名词“武夫”来形容大名鼎鼎的西域“谍王”，想必也就剩下明初青一人了，初青知道，但凡能爬上细作的巅峰，坐上“谍王”的位子，那上面的那个的人的所有能力都不是可以用来怀疑的，即使没有天赋，他们的博闻强记也是天下少有的。
听到初青的话，摩纳滕心知肚明的冲店老板狠狠嗤笑了一声，店老板一时无奈，只能冲着这些人里唯一“帮”着他说话的女子，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当他视线落在初青脸上时，他目光立马一愣，之一瞬间神色也几乎是大变，待他看清初青脸上的伤疤时，在燕王已经不悦的神色中，店老板伸手指着初青，嘴里结巴的说道：“你……你，你是画里的人。”似问的话语最终变成一句肯定的语气结束在店老板的声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