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雪拧了一把浸透腊梅露水的热巾子递了过来给嫣落敷脸,芬芳混着热气一扑倒是让人身心一松。嫣落斜躺在榻上,扶雪一边在铜盆里摆着巾子一边说:“公主,瑞溪姐姐怎么样?”
嫣落稍稍合眼道:“也许说话就要回来了。”
话音刚刚落地,殿外廊子上就响起了急急奔跑的脚步声,嫣落右手一撑,起身走向殿门。棉帘子被里外一推纠缠了在一起,两个女子一门里一个门外,双双伸出了手抱住对方。
瑞溪发髻零散,抱着嫣落跪地抽泣不止。殿里暖和,毕竟还是玉砖,总是透着寒气的。嫣落不忍拉她起来坐下,亲手绞了巾子给她试脸。擦到瑞溪手腕处,白皙的皮子上红肿,青紫的印子直扎人的眼睛。
嫣落放软了动作擦的极小心,回身和扶雪说道:“去取青金膏来。”
瑞溪手一缩小声道:“公主不用,过几日自然就消了。”说罢看着嫣落神色不宁起来,似还有其它话说。
嫣落了然于目,看着她的手腕说道:“我看青金膏也未必有用,扶雪你还是去太医院找些好的化瘀药来吧。”扶雪应声拿了腰牌,匆匆走出惜影殿。
瑞溪看着扶雪走出去的背影,又正眼看着嫣落急急说道:“公主,皇上昨日动怒,大大地斥责了太子和二殿下,我赶去的时候已经打完了,太子和二殿下皆是皮开肉绽。”
嫣落专心听着,瑞溪说完,眼神一顿,却也不再说下去了,嫣落看着她问道:“还有什么事?”
瑞溪接过话头说道:“我在青松阁无意间听到皇上说要软禁秦卓翊!”
嫣落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好似突然间胸口被埋了一把雪,又惊又冷。瑞溪看着她,忙脱腕拉紧她的手关切的说道:“公主,事到如此地步,想来也不是咱们能帮忙了,我看公主现在自保尚可,不要在横生枝节了!”
嫣落静静地听着,抬眼看看了她。抽出手幽幽说道:“我来此处为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生死早教我扔到九霄外,我从破国起就只能为恩仇活了。他曾于我破国时折回,单就这份心我也要救他。”
转身她望着瑞溪,慢慢走近拉过她的手腕道:“昨日让你受苦了!”
瑞溪含笑摇头轻语道:“我懂你的。”
翌日天亮,嫣落换上云花蔓纹的千枝芙蓉落绣的丝绵锦绣裙,对着铜镜望了望。伸手将台子上最后一根宝石蝴蝶钗簪进发中。她的眸子灼亮迫人,静静站起身来。走到檀木的柜匣前轻轻打开,一方羊脂玉镇纸静躺于红色的锦缎当中。她注视许久伸手取出放入袖中,轻然扣上,这才转身出了殿门。
红墙白雪颜色分明,平整的方大的石砖道上已经扫清了积雪,车辇吱吱呀呀滚动着。嫣落端坐其中,清晨的寒气让人冷而清醒。小太监放慢车速,几经停停走走他隔帘报道:“公主已经出宫到了,请公主下车。”说着紫英缎帘一动,嫣落抬手轻轻下车。
宽绰的门庭前一对威武的石狮静立,鎏金虎头含着一对金闪闪的门环,太监一步上前叫门道:“平乐公主到!”
门栓一响,门已经大开。嫣落举步走进。无心细观府中的花草幽径,跟着一身锦衣的老者直直走向深宅。彩金的杜鹃喜鹊棉帘一掀,融融暖意扑面。
嫣落入内,一室墨玉方砖,白色的丝云纹淡淡夹杂其间光可鉴人,简单却贵不可言。抬眼里间,青帐金钩玄浅碧色的流苏长长垂地。满室安神的香气幽幽飘飘。
如此奢华安逸倒不像是他的风格,她看罢泛起一个无声的冷笑,走了进去。一眼看见趴在床上的周子桦。曼声说道:“现在好些了没有?”
银色锦被中的人脸色略是苍白,微启凤眼轻睨,似玩味的一晒道:“你要是说专程来看我,我可不信。”
嫣落半转身体目光望着他,缄默许久。不动喜怒轻声说道:“周荧现在动静如何?”
周子桦听完脸上笑意不减缓缓撑起身体,侧卧罗帐单臂支首说道:“太子似乎很是中意你平乐公主这个南朝婉约女子啊,我们也似乎让父皇为难了。”
嫣落听完轻垂眼睫,唇边一抹意料之中料峭的笑意泛起。接着说道:“现下我站在是非边沿到是罢了,你不惜折损自己以换得陷对方于困境,虽然是有用,但是也算不得什么高明之举。”
周子桦听完,眼角轻挑看看窗前半垂广袖,明艳艳的身姿夺人眼目。她冷峭的样子仿若雪中绽放的傲梅,冷香却美绝。
她转过身来看看周子桦道:“这只是开始!周荧虽然开始对他不满,但皇后眼下必是联合外臣稳固太子之位。”
周子桦听完道:“外戚的力量暂时还没有办法压制。”
李嫣落淡淡一笑道:“现在确实是无有良策,可是还有一人可用。”语罢侧目看着他。
他的眼睫垂下。少刻,试探地问道:“芷凝?”
她仍笑而不语的看着他。周子桦挑起眼眉道:“芷凝骄横如何驽驾?”
“单单是她,如何让外戚和皇后知难而退?”
他忽然抬眼望着,语笑嫣然的李嫣落道:“你可有了定夺?”
她转过身子面朝木窗,一旁齐人高的铜瓶中插着腊梅,她抬头看了看道:“满树争艳,艳如**。最大的两朵显眼,若去了其中的一朵,最后一朵才能夺目。”说着她伸手摘去了一朵放在手指间慢慢捻转。
他看着李嫣落心下渐渐明白,却又似懂非懂。于是道:“芷凝......”
“我们不是一开始就引她进局了”她轻描淡写。
“只怕她不肯。”
“她必是不肯,女子最重姻缘,你若以此许她此事当可为!”
周子桦静静听完不声不语,李嫣落见他如此,话锋一转道:“还有一事,急需你极力促成。”
她对视着周子桦道:“周荧当真想将元国世子秦卓翊扣下做质子?”
“质子府邸都已建成,怕是此事已成定局。”
她闻言手已握拳,看着周子桦道:“正是此事,你可有法子平安送他出周景?”
周子桦闻言抬眸望着她。眼神中几起几落道:“恐是不能,皇上已经盯住此事,没那么容易。”
想起前日她和秦卓翊之间的眼神,他眼底一黯再黯,终究淹没于哀冷中。抬首正言又道:“何必在枉生枝节,只要我得江山,他自是平安。”
嫣落静静听完,按下心头的失落,语道:“如此,他安全你暂时来周旋如何?”
周子桦听罢横眉看着她道:“莫非你心仪此人?”
她不置可否,却另道:“你我一起动作务必小心。”说罢,转身轻然离开。
周子桦猝然间觉得心如被重锤狠狠一击,嫉恨和恨,闪电般的贯彻全身。他目光冷硬如冰,看着她背景。恨不得立时取刀将秦卓翊砍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