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然,晓生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胡氏的卧房里,翩然坐在床前,两手被胡氏紧紧握着。
病一见好翩然就来看胡氏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胡氏的病是病来如山倒势猛,病去如抽丝不见轻,郎中说,要持之以恒,长期调养才能完全康复。
翩然笑了笑,抿了抿唇,道:“娘,昨儿个听到消息辽军撤兵了,我想父亲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会来看我。到时候,我想……”
“你要离开我们母子?”胡氏如听到恶噩一般,脸色顿时苍白。
翩然摇头,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是。我想带着你们一起离开。父亲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不想离开他,不如我们一起去汴京。”
“汴京?”胡氏喃喃念着,微仰了头,仿佛在看很遥远的地方,离开庄府去汴京,对于她来说只能是个梦吧。
“我想如果父亲向老爷夫人提出来这个要求应该不难,您也知道如今在庄府我们过得艰难,而庄府内大势所趋的只能是夫人那边,我们恐怕不会有出头之日,只有离开。”
胡氏点了点头,似又有些不舍。当年她只是韩氏身边的一个使唤丫头,有一次韩家出事,韩氏回了娘家小住。庄耀宗失去了管制自由自在了许多,在外面与朋友畅饮,大醉而归。她像往常一样伺候他宽衣洗脚,庄耀宗却忽然捉了她的手,就在那一夜,两人发生了关系。
本以为这只是个意外,事后庄耀宗给了她些银子作为补偿,求她不要告诉韩氏,她应允了。其实就算是庄耀宗不说,她也不会告诉韩氏的,她的内心里已经把那一夜意外当成了人生中的一个秘密,一个美好的秘密,只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回味。
可几个月后她竟然有了怀孕的症状,纸终于没包住火。韩氏性子强又骄傲,自己的丈夫竟然和一个使唤丫环私通了,她气得不得了,大发脾气。庄耀宗自知有错,又一向惧内,只求着韩氏原谅,竟然不为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一句话。好在韩氏念在她跟随多年,又见她生得相貌平平庄耀宗只是酒后乱性,根本没有对她动情,加上韩氏一直以来没能给庄耀宗添一儿一女,这才容下她。
可是,她的心已经在那一夜连着身体都给了庄耀宗。尽管这么些年来庄耀宗因为对韩氏有愧而对她倍加冷落甚至不管不问,她也没有一点怨。
一旦离开庄府,韩氏便不会再让她踏进这个门一步,就意味着她此生再也见不到庄耀宗。
她无法放下。
“可是,叶将军的消息还没有来,万一……”胡氏面上担忧着,其实是想说,她不想离开,生是庄家人,死是庄家鬼。
翩然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都要离开,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再呆下去,我怕您真的吃不消。”
胡氏低下了头,现出疲惫的样子,慢慢道:“再说吧,我累了,想躺会儿,你的病刚好也回去休息吧。”
翩然见状,只得起身离开。
夜晚,暖风习习,穿堂吹进房里。
翩然坐在梳妆台前,碧桃在给她梳头,她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随意地问着:“你常在府里到处走动,有没有听说老爷派去澶洲的人回来了?”
碧桃摇了摇头,蹙眉道:“没有。都快一个月了,辽军都撤兵了,听说签了什么盟约,怎么将军还是没有消息?小姐,我真的害怕将军他……”
“别瞎说。”翩然嗔道。
碧桃嘟了嘴,只为她梳头不说话了。
翩然从她手里接过梳子,淡淡道:“一天下来你也累了,去看看姨娘,若她没有什么事你就去歇了吧。”
“小姐……”
“我这儿不需要你照顾。”
“那好吧,奴婢退下了。”
听见碧桃把房门关好了,翩然才放下了梳子,枕着胳膊趴在梳妆台上暗自叹息。其实她心里也在怕,叶茂山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呢?
她嘟了嘟嘴,伸手拿着胭脂盒把玩,又打开妆奁把里面的体己数了一遍,唉,越来越少了,再过些天连体己都没有了。
她的眼睛闪了闪,拉开了抽屉,心想着翻找翻找说不定以前的叶翩然还藏着别的东西呢。
可一无所获。
正当她叹气时,忽看到抽屉的最里面放着一方叠的整齐的白色丝绢儿。
她抿了抿唇,将丝绢拿了出来,层层剥开,是两缕青丝挽成的同心结,用一条红丝绳系着,就这样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早就听说古代的新婚夫妇,在饮交杯酒前会各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表示同心。这定是以前的叶翩然和庄晓生的发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脑海里很容易地便想起了苏武的那两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指间柔滑的触感,似在她的心上也萦绕了一股缠绵,望着那同心结,她暗自叹息。
庄晓生到底要装痴到何时?
她的心一沉,将那同心结给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箕里。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了一缕自己的头发。
望着那发,她心里又一怔。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的把庄晓生当成了自己的丈夫的?她刚才望着从前的叶翩然与庄晓生结下的同心结,心里升起的,是醋意。
她气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能这样?他装傻让自己失望绝望,自己却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产生了情愫。
叶翩然,你……
这时,忽听见门吱呀响起。
她一怔,扭头望见庄晓生慢慢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正看到她手中的发。
她忙把手握了起来,藏于身后,不自然道:“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他低低头,两只手绞了绞,嘿嘿笑道:“虎子说你生他的气了,以后让我晚上不要出去。”
翩然抿了抿唇,站了起来,手仍然在身后藏着。
庄晓生的眼睛睁大,探身往她身后看,笑问:“你藏了什么?”
翩然的脸一热,嘟嘴道:“你不许问。”
他咧嘴坏笑一下,一个快步跃到了她的身后,伸手捉了她的手,睁大眼睛叫道:“头发?你拿这个做什么?”
翩然彻底尴尬,迟疑了半晌,指着垃圾箕道:“发现以前的同心结散了,我想再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