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辽气喘吁吁地跑回溪边,一身衣服都已经干了,不过又被汗水湿透。
那黑衣人跟在他身后,一直默不作声。但是胡辽感到他根本没有跑动,就那么轻轻巧巧地随便迈着步子,便不会被自己落下。
到了溪边,胡辽停了下来。刚一停下,胡辽就感到一个硬物顶在了自己后心。他眼睛一闭,“噗通”一声就跳下水去。
游过小溪,胡辽就看到那马桶还孤苦伶仃地倒在岸边。他回头看了看,正看见那黑衣人从溪流上飞跃而过。到了小溪中部,黑衣人跃起的势头一遏,眼看就要落在水里。却见他脚尖在溪中一点,月光下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然后黑衣人就飞跃过了小溪。
胡辽自觉地去将马桶提起,又在溪水里荡了一阵。感觉已经干净了,就提着马桶向营地走去。
还好那黑衣人也没吹毛求疵。胡辽将马桶在马车边放好,黑衣人就进了马车,对他道:“去跟他们一起,不要再逃跑。下次我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了,你若是再跑,我追上便是一剑。”
胡辽这一来一回,大约用了五个小时,此时正是半夜。
张校尉正在火堆边烤火,也不知道是没睡还是起来值夜。此时他看到胡辽回来,狞笑着拿起身旁马鞭,一边道:“你小子不跑了?”
这时那黑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要打他,让他去睡觉,明天还让他继续赶车。”
张校尉狠狠地瞪了胡辽两眼,才悻悻地放下鞭子道:“还不滚去睡觉!”
次日进了山,山路更是难行,众人速度就慢了下来。行军途中,每天都只有早晚两顿饭,其他时间都在赶路。那些饥民中有数人受不住煎熬,或是犯了病,或是倒下再也爬不起来,就被张校尉跟士兵们往山沟里一丢了事。
胡辽只能庆幸自己身子骨壮实,那晚连续浸水也没有感冒,又或者这个地方感冒病毒没有那么猖狂。他暗自揣测,那黑衣人绝对不会为了一个马桶就来抓回自己。但是此后那黑衣人就又跟死了一般,除了要他倒马桶洗马桶,就再也不开口跟胡辽说话。
张校尉每次看到胡辽,都是横眉怒目,但是有黑衣人的交代,他倒也没有鞭打胡辽。
胡辽每天赶着马车,天黑就去洗马桶。心中一直猜测着黑衣人为何会在乎自己的去留,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赶车活计轻松,看着那些被折腾的奄奄一息的饥民,胡辽有时候不免心中暗想:“不知道若是我也在推拉牛车,能不能坚持到现在?”
在山中一连走了三天,这一日张校尉道:“傍晚咱们就要到地头了,你们这群饿死鬼给爷爷加把劲!”
听了张校尉的话,胡辽就往前路望去。但是前面还是无穷无尽的大山,一点也看不出来再有半天就能走出去的形迹。
等走到了傍晚,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座寨门,两边密密麻麻都是箭塔。胡辽这才知道,原来此行的目的地就在这山中。
寨中军士也不知道有多少,单看那每座箭塔上,就有五六个弓手,寨门处又有大队军兵把守。胡辽不知道这个寨子如此偏僻,为何防守这样严密?
等一众人到了寨里,就有士兵来接了粮草。胡辽跟三十多个饥民都被寨中士兵押到一处大草棚看管了起来。
眼看天色黑了下来,却没有开饭的意思,就有饥民嘟囔道:“饿死人了!”
一个士兵喝道:“吵什么吵?再吵马上就把你们都砍了!”
马车跟张校尉都不见踪影,想必是去办理交接去了,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样的命运。
众人已经隐隐知道张校尉是骗人的了,要是他真能放了这群人,大家也不会被丢在这里严加看管了。
就在众人一片忐忑的时候,一个胖胖的官儿,穿着文官的服饰,带着一行人拿着名册进了大棚。
在猎猎燃烧的牛油火把下,那官儿斜着眼,照着名册念道:“罗五六!”
饥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那官儿眼睛一瞪,向着众人扫来,大声道:“你们这干贼子!老爷我念到谁的名字,谁就给我站出来!还要大声答‘到’,明白了没有?若是不明白,等到了最后,自然有刀斧手叫你明白!”
他又对着名册念道:“罗五六!”
这时饥民中有一人,胆战心惊地答道:“到。”一边惶恐地从人群中走出。官儿身边有一人对他道:“到我这来。”
此后官儿每念一个名字,就有饥民走了出去,分别都有官儿身边的人领着。
其间官儿念道:“杨狗娃!”
这时却没人搭腔,官儿向人群怒目一扫,就有饥民战战兢兢答道:“那杨狗娃,想是路上就死了。”
这样的插曲发生了几回,那官儿每次念到无人应答的名字时便不再耽搁,径直照着名单一直念下去。
众人此时才知道那张校尉怕是早就计较好了的,这名册第一晚就造了,但是这时也只敢在心里怨恨。胡辽早有预料,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看这情形,不像是要把自己等人砍头。
一直念到最后,身边人都走光了,那官儿才念道:“胡辽!”
胡辽答了一声:“到。”
那官儿抬眼扫了胡辽一眼,这却是其他饥民没有享受到的待遇:“你跟我来。”
胡辽暗自诧异。其他饥民被分作五六队,都是七八人一组,唯独自己只有一人。不过看那官儿跟他身边的人,也没人象可能回答胡辽疑问的样子。胡辽只得按下疑问,站到那官儿身边。
官儿带着众人向外走去,一出了草棚,就有等候在那里的士兵给众人上了脚镣。饥民们不敢反抗,但是有人哭出了声来。
士兵们喝道:“嚎什么嚎?这点苦头都吃不了,以后有更爽的日子等着你们呢。”
这话不但没将哭声止住,反而有更多的人被吓得哀嚎起来。那官儿皱眉道:“肃静!”
顿时有士兵逮着哭泣的饥民就用刀鞘猛砸,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下来。
胡辽默默无语,有人过来给他上了脚镣。这脚镣也不算沉重,远远比不上前世训练时套在小腿上的沙袋。但是两个脚镣之间的铁链,长度只有一尺多点。这样戴上脚镣之后,就无法奔跑,只能拖着步子一步步行走。
“哗哗”声中,胡辽被引到一排岩洞前。进了一间外面洞壁上写作“丙五”的岩洞,洞壁插着牛油火把,两边又掏出一间间狭小的洞室。胡辽仔细看了看,一共有四间,每一间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都有人。那些人也带着脚镣,看到有人进来,仍是半死不活地躺在牢里,最多翻翻眼珠。
那官儿身边一个士兵掏出钥匙,打开靠里面左侧的那间牢门,这牢门是手臂粗的铁条打造。带胡辽过来的那个官儿道:“进去吧。”
胡辽还在愣神,士兵在他背后猛地一推。胡辽脚上带着脚镣,这一推就稳不住身形,一下子扑倒在了牢房的地面上。士兵将铁栅门猛地合拢,胡辽赶忙将脚一缩,才避免了被夹的命运。
“哐当”一声,铁门合上。那士兵将铁门上了锁,取下洞壁上的火把,跟着那官儿便出去了。
随着大洞的铁栅门也被锁上,这个岩洞又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