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氏和徐惠一回到房里,立刻将所有丫头都赶了出去,关上房门,母女两个开始密谋。
“这可怎么办?”
徐惠阴沉着脸道:“这个苏婠,何止不傻,简直比谁都狡猾!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提那三万两银子!”
宇文氏搓着手道:“那三万两,一半给大郎买官,打点上下关节用掉了;一半又给你做了嫁妆,钱财过手,一个子儿都没留下,哪里能还得了她。”
徐惠立刻瞪起眼睛道:“娘这话什么意思,我的嫁妆哪里有那么多。娘自个儿过日子就是大手大脚的,那钱你还用的少了?”
宇文氏老脸一红,道:“说这干什么。这不是那苏婠要银子么!”
徐惠哼了一声,又拧着眉毛思忖起来。
她又一次低估苏婠了。
只不过是个从小烧坏脑子的傻子,恢复清明才没几天呢,怎么肯能变得这样精明?徐惠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难道有高人指点?她想到了苏婠身边的秋衡,万贵太妃派来的人,一定很有本事,她就是来给苏婠做帮手的,方才那些话一定是她教给苏婠的。
徐惠自己脑补,觉得这事情就合理了。
但是她也不想想,秋衡怎么能够料到宇文氏会提出将管家之权交给苏婠呢。她既然料不到,又怎么能够事先想好应付的法子。
“这进一趟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嘴皮子那般利索。如今太妃娘娘都知道我们昧了她嫁妆银子,这要是追问起来,我们可怎么办?”宇文氏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
徐惠被她绕的头晕,烦躁道:“急什么!慌什么!大不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一分钱没有,她还得要你变出来?!”
宇文氏傻眼道:“这怎么能行?”
徐惠撇嘴道:“怎么不行,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她还能杀人?!”
宇文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她不敢。”顿了顿又道,“还有个高将军呢。”
徐惠立刻泄气,苏婠进府前的那一幕,高扬故意说了那些话,分明就是替她撑腰的。他敢当街暴揍徐严,还会怕两个女人撒泼?她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她明明觉得计划很紧密的,为什么到处碰壁,反而被人家咬住了尾巴呢!
母女两个相对而坐,一时愁容满面。
而另一厢,苏婠却换了件外出的衣裳,带着初月和秋衡,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长安街道整齐宽阔,旁边店铺不少,还是蛮繁华的,尤其是西市。
苏婠带着两个丫头,在大街上走着,左顾右盼,经过成衣店,经过首饰店,也经过布店书店酒楼茶馆,就是什么店门都没进。
初月奇怪道:“婠娘到底要买什么?”
“我买……”苏婠伸长了脖子在街面上扫,终于看到了她在找的人,眼睛一亮,抬手指着道,“喏!就是那里!”
初月和秋衡顺着她的手臂一看,一张桌子一条凳,一块幡子一个人,算命摊是也。
“婠娘要算命?”
苏婠摇摇头。
摆算命摊的是个中年男人,长的普普通通,属于往人群一扔就看不见的那种。他也不仅仅是算命,桌子上还放了笔墨纸砚,帮人代写书信什么的。这种人在小城镇尤其多见,不过长安倒是不太多,毕竟帝都,居民的文化素质也相对高些。但西市龙蛇混杂,依然有很多脚夫长工劳役之流,需要这种人的帮忙。
摊子前有一条长凳,可以并排坐两个人的样子,此时一头已经坐了人,苏婠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在另一头坐下。
先坐着的是个跟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子,看穿着打扮还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娘子。苏婠一坐下,对方身边的一个丫鬟就横眉立目,不过被主人用手势压住了。
这小娘转过脸来,模样很是秀丽,尤其鼻子长得极为小巧精致,笔头微微有点翘,更显得玉润可爱。
苏婠看她第一眼,就觉得此人面善,便微笑道:“都是女儿家,拼个凳子,不妨的吧?”
她的穿着打扮也是清清爽爽,很像个样子,对方没说话,只点点头,表示许可,然后回头继续听那算命先生说话。
苏婠在旁边也听着,术语太多了,绕的有点头晕,不过她还是听出个意思来了。
这位小娘似乎在问姻缘,然而算命先生给她的回答是,最近要红鸾星动了,但要先经历一番阴错阳差的水梦幻影,才能得偿心愿。
从古到今,算命先生说的话都是一般的高深,模棱两可,正着理解也行,反着理解也行,反正人嘴两张皮,由他们说。
这小娘听了,也没露出什么神色,只是点点头。旁边的丫头就摸出了一串铜钱,十分豪气地往桌子上一放。主仆两个抬脚走人。
初月暗暗嘀咕道:“阔气……”语气里不乏酸溜溜的。
苏婠连瞥都来得瞥她一眼。
算命先生乐呵呵地将钱收好,仔细点了一遍,这才对苏婠道:“小娘子要问什么?”
苏婠说道:“我不是来算命,我要写两份文书。”
算命先生点点头,问道:“写什么?”
“一份休书,一张欠条。”
“恩,休书,欠条……”算命先生习惯性地点头,手上已经去拿纸笔,突然惊讶道,“休书?!”
苏婠点头。
算命先生尴尬地笑笑道:“小娘子,休书可不是你该写的呀。”
从来写休书都是男人的活儿,休妻么,得给份休书才算正式,否则那是不作数的。你一普通女子,写休书,想干嘛,休夫?大唐虽然也思想开放,男女差距相对较小,可还没听说过有哪家妻子休夫的。
苏婠眯着眼睛笑道:“为什么?”
被这么个清秀漂亮的小娘子笑眯眯看着,算命先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道:“休书是男方出妻时出具,从来没有女方写的道理。”
苏婠当然知道即便在唐朝,休夫也是惊世骇俗的,也就只有汝南公主那等人物敢做,但是明面上,人家也不叫休夫,而是叫和离。和离知道啵?就是协议离婚,大家好聚好散,这就给被休一方留下面子了。不管什么时候,男人的面子总是比女人更受社会重视的。
她也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谁叫这算命先生光顾着钱,老半天才搭理她。不过这种人都是嘴皮快脸皮厚,居然会不好意思,倒是让她有点惊讶。
“好吧,休书我就不写了,你给我写个欠条先。”
“好嘞。”算命先生应了一声,往砚台里添了一点清水,磨起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