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星远在张源这里听他讲解昆仑派的各项事宜,不知不觉间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眼见夕阳西斜,张源突然惊觉道:“杜兄,你的房屋是不是还没有选定?”
杜星远闻言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座“缥缈峰”本来就是首要选取所住之地的,结果遇到张源之后,两人聊得忘乎所以,居然把这件事情给耽搁下了。于是他苦笑一声,说道:“是的,我都把这事给忘了,幸好张兄你提醒我。不过这房屋怎么个选法,有什么讲究吗?”
张源微微摇了摇头,答道:“只要在规定的山峰之上,空着没人住的房屋,都在相应弟子的选取范围之内,所以怎么选择全靠个人的喜好了。这样的话,我就陪着杜兄你出去走一圈,看你喜欢哪个地方吧。”
杜星远闻言沉思了一会儿,心中想到:“反正怎么选都是要住在这山峰之上的,不如离张源近一点好了,这样我有什么疑问,就可以立即问他,两人刚好也可以相互帮助。”
打定主意之后,杜星远看向张源,口中问道:“张兄,我想知道,当初我被带上山时所住的房屋,有没有人住下了?”
张源摇头道:“没有,那间屋子还是空的,随时可以入住。杜兄,我们缥缈峰在你之前,已经足足两年没有增加新人了。”
杜星远闻言有些疑惑,问道:“这是为什么?”
张源脸上又浮现出苦涩之意,缓缓的答道:“主要是因为方云师叔吧。”
杜星远奇道:“方云他怎么了?”
“方云师叔资质绝佳、修为高深,但性格也十分孤傲,待人不太和善,因此居住在云岚峰四周侧峰的弟子都不太喜欢他。再加上他经常外出,一年倒是有十个月不在峰中。很多弟子有修炼中的问题却找不到人询问,都觉得供奉交的不值,但又无可奈何。这样一来,新来的弟子又怎么会前来这里居住呢?”
杜星远有些愤愤不平的叫道:“他这样对你们,难道门中的长辈高手们都不管的吗?”
张源脸上的苦涩之意愈浓,语气凝重的答道:“门中的长辈高手们都十分看重方云师叔的修道潜质,都很是用心的大力栽培他,所以指派了许多的任务给他做,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会管我们这些低等弟子呢?”
杜星远听完之后,内心很是气愤,心想:“原本见到那个小白脸冷着一张脸,看在他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不跟他计较,却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真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啊呸!”
他转动心思想了想,自信满满的对张源说道:“等我告诉我师父,就说方云身为外峰主事,不能尽责,让师父把他给罢免了。否则这样的话对这些侧峰弟子来说太不公平了。我想,师父一定会同意的。”
听了杜星远的话,张源眼中透出了希望的微光,但却没有接口说些什么。
紧接着,张源带着杜星远来到对面的庭院门前,教会了他怎么运用门派令牌将这间庭院进行占有的标记,并锁闭和打开庭院大门,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在分别之前,张源说道:“杜兄,明天一早我来叫你,我们一同外出寻找晶石灵草如何?”
杜星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且心想,一旦有所收获,他就把东西都交给张源,让他好完成方云交待的任务。
回到房里,看着干净整洁、古朴典雅的房间,杜星远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有些害怕这些都是一场梦——当他突然醒来之时,自己却是在威远侯府中的卧室床上,或者是在青城山中的营地帐篷里。
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脑子里转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很快,杜星远就睡着了。
在杜星远的感觉里,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放松的睡上一觉了。此刻刚一躺下,无穷无尽的疲累就一下子淹没了他的意识,让他陷入了最深层的睡眠当中。
“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杜星远结束了一夜的酣睡,只觉得周身上下无比的轻松舒泰,每一块骨骼、每一丝肌肉都充满了力量,恨不得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才好!
穿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杜星远就走出了房门。
见原本约好共同外出的张源还没有过来,杜星远毫不犹豫的走到张源所住的庭院外,抬手敲起门来。
那厚实简朴的大门被杜星远敲的“嘭嘭”直响,但除此之外却没有丝毫打开的迹象。杜星远皱了皱眉头,抬起头张口叫道:“张兄!我是星远!你在不在?”
叫了几声之后,杜星远停下来侧耳倾听门内的动静,却是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杜星远心中很是疑惑:“张兄明明和我约好今天一同外出的啊,难道他自己走了?”轻轻的摇了摇头,杜星远觉得张源不像是那么没有交代的人,心中更是对此疑惑不解了。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打断了杜星远的沉思。他抬头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一位身穿蓝色布袍、看起来四十余岁的瘦弱男子从不远处的一处庭院中走了出来。
那男子头发花白、脸上愁云密布,行走时低垂着眼睑,无精打采的。
不过杜星远看向那人之后,那人似乎是有所察觉,稍稍的抬了抬头,用半睁的眼睛瞟了他一眼。
杜星远心中惊疑不定,自从他进入昆仑仙境之后,眼中所见的,要么是张源、方云这样的年轻俊杰,要么是妙真、妙玉这样的仙道高人,心中就以为这昆仑仙境中人人都是这般的超凡脱俗。可是现在,在这昆仑仙境最外围的侧峰之上,他却见到了一个怎么看都是普通凡人的中年人。这又怎能让他不惊讶呢?
看到那中年男子视自己如无物的径直从丈许外的道路走了过去,杜星远连忙叫道:“这位大叔,请留步!”
那人听到杜星远的呼唤,正在迈出的脚步一凝,身形顿了一下,却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杜星远见状连忙赶了过去,追到那人身前,拦住道路,抱拳行礼道:“这位大叔,打扰了!在下杜星远,想向你询问点事情,希望你能告知一二。”
那人先是试图躲闪过去,但却苦于狭窄的青石小路被杜星远挡的严严实实,除非从路边的花草丛中踩过去,否则已是无路可走。于是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想知道的,我未必知道;我知道的,你未必想要知道。不如我们各走各的路,不要浪费时间好不好?”
杜星远闻言忍不住笑着说道:“大叔,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还没开口询问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所问的是你不知道的呢?而且我才刚刚上山不久,只要是我不知道的,我都想知道。所以大叔你尽可放心,不会和我白费口舌的,呵呵。”
听到杜星远说自己刚刚上山,中年男子稍稍睁了大眼睛,用黯淡无神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十分轻微的摇了摇头。
看到这个奇怪的男子的动作,不知道为何,杜星远心中感觉到了非常复杂的情绪,有眷恋、有期盼、有惋惜、还有疑惑。
虽然惊诧于心中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但杜星远也没有深究,他再一抱拳,问道:“大叔,我想知道,你认不认识在这庭院当中居住的张源张兄弟?又知不知道他现在去哪里了?”
似乎是因为已经开口说过一次话,中年男子的脸上少了几分顾忌和冷漠的神色,略一思虑后回答道:“张源师叔修为冠绝云岚一系四侧峰,我又怎么会不认识呢?至于他现在的去处嘛,告诉你也无妨——为了在一个月之内凑足五十颗玄雪晶,他昨夜接受了云岚峰中一位结丹期高手发布的任务,前往百丈渊寻找那结丹高手所要的‘脊红草’去了。”
杜星远心想:“张兄果然出去了,只是他为何不跟我打个招呼再走呢?”想起昨天张源忧愁的样子,他心中隐隐有些明白过来,看来张源是太过迫切的想要获得晶石了,所以才一有任务就立刻出发了,连通知自己的时间都不愿意耽误。
不过再想想昨天张源在见到玄土晶后,却不肯占自己便宜,而且极力劝自己不要去换下品玄雪晶,杜星远心中感到一阵温暖,暗自感叹道:“这个张源啊,宁愿自己大半夜的跑去什么百丈渊找灵草,也不肯贪我一块晶石,该说他正直上进好呢?还是该说他死板?”
虽然心中对张源这种行为还是颇有些微辞,但杜星远知道,这个朋友,没有交错。
被杜星远拦住问话的中年男子见对方低头沉思,不再伸手挡住去路,忙抓住机会,一声不吭的从杜星远身边溜了过去。等到杜星远结束思考,准备开口致谢的时候,才发现面前已是空无一人了。
自嘲的笑了一声,杜星远心想:“怪不得师父老是发呆,原来想事情的时候都是这样。不过,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常常沉思了呢?似乎,是在从十年的梦境中醒来之后吧?心里装着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懂得思考了。看来,虽然是在睡梦中度过了十年,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成长为大人了啊。呵呵……”
明白了到自身的变化,杜星远只觉得百感交集。因为没有经历成长的过程,他一直还没在心中接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这个事实。可是,当他静下心来仔细梳理的时候,却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行为和内心在变化。他已经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稳重。只是,毕竟比一般人缺少了十年的经历,他需要成长的地方,还有很多。
感慨了一会儿之后,杜星远开始边打量四周边考虑下一步的行止。由于张源意外的独自离去,缺少了指引的杜星远在这缥缈峰上简直是如同瞎子一般,不知道这里都有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
就在杜星远正在纠结于是出门随意转转,还是打听出地方去找张源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在张源房中所下定的决心——要努力修炼,不屈居任何人之下。
于是,杜星远立即转身朝自己所住的庭院走去,不再有丝毫耽搁。
进屋之后,杜星远在床上盘膝坐好,静气凝神,按照《全真道衍决》功法运转内力。
只见占据了他丹田大半部分的,犹如湖泊一般广阔平静的真气,立刻翻腾起来!
一道散发着晶莹光泽的白色真气如同奔涌的江河一般冲入了杜星远的经脉之中,急速的运转起来。杜星远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他体内的真气在运转之时十分流畅,毫无滞涩之感,而运转的速度也比《全真道衍决》中所说的快了近两成。
这样一来,杜星远完成一个大周天运转的时间,就比一般人短了五分之一。仅用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他就完成了九个大周天的运转,在此过程中又吸收转化了不少天地灵力,令丹田中的真气湖泊又隐隐的增大了一分。
感觉离凝气期大圆满的程度又近了一步,并且精神状态也已到达了巅峰,杜星远心满意足的睁开了眼。
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灿烂的正午阳光,杜星远心中忽然浮现了一幅幅记忆画面,那是在他四岁到七岁的三年里,每日在正午的阳光下打坐修习内功的情景。
当时的杜星远,还是个懵懵懂懂、调皮任性的孩子,虽然读了不少书,却没真正见过多少世面。而在那种用艰苦到极点的修行来激发潜力的日子里,他完全是抱着“让父母为我自豪”的信念,才咬牙坚持下来的。
虽然他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虽然他依然鲁莽、顽皮、自作主张,虽然他不懂得怎么表达对父母的眷恋,但是这份坚持,早已说明了一切。
却没想到,记忆仿佛还在昨日,时光却已匆匆流去十年。
沉浸在记忆的画面里,杜星远放开了对身体的所有控制,在这种情况下,他丹田之中原本已经沉寂的真气,却是自发的运转了起来!
这些真气并没有像刚刚一样形成一条奔腾的江河流入杜星远的经脉之中,而是源源不断的从液态又化成了气态,然后沿着他周身大大小小的经脉弥漫而出,来到了他的体外。
仿佛是受到了正在回忆与家人一起的点点滴滴的杜星远心中那渴望亲情、渴望家的感觉的影响,这些围绕着他的身体漂浮在空中的无形真气,居然好像也有了自己的情绪一般。
它们将杜星远内心的这种情绪向着身边无处不在的天地灵力传了过去,并且迅速的传播开,而所有受到了杜星远内心情绪影响的天地灵力,似乎是把杜星远当作了和蔼的亲人、温暖的家一般,纷纷自发的向他围拢凝聚过来。
这一切,与两天之前使得天柱峰外风云突变,助杜星远一举进阶凝气的天地灵力异变,是何等的相似?
只见越来越多的天地灵力受到了这种莫名的影响,迅速的向杜星远所在的缥缈峰流动而来。很快,就隐隐的形成了一个缓慢旋转着的,直径三四十里的灵力旋涡。
而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杜星远,心神恍恍惚惚间,只觉得周围有无穷无尽像家人般亲切温暖的小光点,正围着他轻快的旋转。而他也将自己对家人的思念以及对这种亲切感觉的善意朝着这些光点传达了过去,让这些光点们更加的活泼灵动起来。
杜星远并不知道,他此刻进入了一种类似于顿悟的状态之中,他那颗晶莹剔透的善美之心,以及被神秘红果洗练的异常纯净的身体,似乎和天地灵力有着无比的亲密联系。一旦他进入这种忘我之境,心境和天地融为一体,天地灵力就会如夜鸟归巢般急切的涌动过来。
而在这种无穷无尽的天地灵力聚集之下,将会人为的制造一个不逊于天柱峰顶般灵力浓郁纯洁的洞天福地,在这样的地方修炼道境,必将是事半功倍。
虽然杜星远刚刚才凝气成功,但是他的丹田和经脉的宽度早已经远超常人,因此只要给他充足的天地灵力,就可以顺利的达到凝气大圆满的程度,甚至尝试进阶结丹期也不是不可以。
眼看着以杜星远为中心,席卷四五十里方圆的巨大灵力漩涡即将形成,无穷无尽的天地灵力又要像两天之前般涌进杜星远的身体,让他得以功力大进。
就在这时,在三十余里外的一座比缥缈峰高大雄壮了近一半的山峰之上,一道磅礴的滔天气势突然升腾而起,毫无顾忌的在天空中扩散开来。虽然这仅仅只是气势的扩散,可却引起了天地灵力的异动,原本轻快活泼的天地灵力被这气势冲击而过后,一下子变的死气沉沉或者暴躁起来。于是,原本有序的朝着缥缈峰旋转而去的天地灵力,一下子停滞错乱起来,已经初见雏形的灵力漩涡瞬间就被瓦解,烟消云散了。
就在灵力漩涡消失的瞬间,杜星远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到极点的“哼!”
那声音似乎蕴含着非常强大的力量,将他正在与天地交融顿悟中的心神狠狠的拉了出来。
杜星远只觉头脑中嗡嗡直响,周身经脉中的真气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四处冲突激荡起来。他胸中一闷,忍不住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居然已是受了内伤!
心思略微转动,杜星远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既惊且怒的站起身来,眼中充满怒火的看向西北方向,似乎想要穿透墙壁看清那里的情景。那里,是那滔天气势和冷哼声传来的地方,那里,是此地的主峰——云岚峰。
杜星远知道,打断自己顿悟,让自己失去了功力大进的良机并受了不轻内伤的,正是将自己从山下救上昆仑的方云!那凌厉而充满了敌意的冷哼声,杜星远一听便知!
可是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却让已经怒火中烧的杜星远硬生生忍住了前去兴师问罪的冲动。他清楚凝气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差距,也就清楚自己和方云之间那不可逾越的巨大鸿沟。已经元婴中期的方云,绝不是此刻的自己能够对付的!
于是,杜星远眼中的怒火渐渐收敛起来,但这不是熄灭,而是隐藏到了他的心中,以他的心血为引继续的燃烧着,等待着从中喷发而出焚尽一切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