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星远心念一动,静静悬浮在他身前的缚仙索立刻化作一道淡黑色的流光,落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从他手心钻了进去。
展开内视,杜星远看到,那没入他身体当中的缚仙索,在他的丹田之中化作一条十丈长短的巨蛟,游走于真气湖泊之上。
兴奋的握了握拳,杜星远有一种想要仰天长啸,以出出刚刚那口恶气的冲动。但他知道,自己虽然将缚仙索炼化到了融入己身、以心控物的程度,可这点实力的增长对方云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起不到任何的威胁。
于是,杜星远强忍住了发泄喜悦的冲动,告诫自己,在实力超过方云以前,要隐忍、要低调。
用了好半天的工夫,杜星远终于将心潮平息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在吐气的同时,心念一动,只见一道黑光从他口中一闪而现,几乎同时,一丈外的桌子就被一条长约两丈的细长绳索捆了个结实。
杜星远心中欣喜之意更重,这缚仙索发动的速度如此之快,在对阵时可以让敌人措手不及之下就被擒拿,实在是背后偷袭的绝佳法宝。
杜星远心中再一动念,只听“喀嚓”一声脆响,那张古朴厚实的桌子瞬间就成为了一堆木屑,但却依然在缚仙索的束缚之中。那缚仙索捆住物体之后,力量居然是同时加在周身各个方向,这样一来就算敌人用遁术也无法逃出了。而且其收紧的力量极大,显然这件法宝不紧可以困敌,也可以伤敌。
杜星远控制缚仙索重新变短,飞到了自己面前,轻轻用手抚摸它的表面,心中对其十分喜爱。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这缚仙索在师父等人眼中还有着偌大的名头,都惊讶妙静师叔将其送出,原来它真是不凡。
凝神感受了一下心控之法的感觉,又观察了一下真气消耗,杜星远也明白了为何在《全真道衍决》中对心控之法推崇备至了,因为跟刚刚的飞云佩比起来,缚仙索在杜星远的心控之下,灵动了何止十倍?而真气消耗更是连使用飞云佩的一半都不到。
杜星远不无遗憾的想到:“要是飞云佩也是达到了心控就好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不得不苦笑摇头暗骂自己贪心,要掌握心控之法,要么自身的修为达到了很高的层次,或是法宝的品质极高;要么是运气极好,能在炼化法宝时与其完全契合。自己能以凝气期的修为就拥有一件可以心控的法宝,已经是撞了大运了,哪还能要求更多呢?
炼化好了飞云佩和缚仙索,让杜星远跃跃欲试,想把烈云剑也一并炼化了。不过看了看窗外已经漆黑的夜空,突然有些担心起张源来。
早上遇见那看似普通人一般的中年男子时,他说张源前去了“百丈渊”,当时杜星远没有在意,也没有来得及细问。现在他定下神来一想,这昆仑仙境方圆万里,只有无穷云海和千座高峰,哪里来的“百丈渊”呢?
“张兄去了一日一夜了,还没有回来。难道这百丈渊是在昆仑仙境之外吗?”杜星远十分疑惑,之前师父明明说门规有命,昆仑派弟子如没有门中交由的任务,是不许随意外出的。而张源所接受的,仅仅只是云岚峰上一个结丹期高手所发出的悬赏任务,又如何能外出呢?
在心中疑惑不解,又担心张源安危的情况下,杜星远觉得无法再静心炼化法宝。于是,他决定出去走走,看能不能再遇见什么人,好跟人问问那“百丈渊”到底在什么地方。
打定主意之后,杜星远伸手将《全真道衍决》收入怀中,心想:“下次见到师父,一定不能忘了跟他要第二本。这一本中的内容都被我掌握,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
然后,杜星远将烈云剑也重新收到背上的剑鞘之中,不过他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心想:“这烈云剑是师父赐的,我没有炼化,却把两位师叔送我的法宝先炼化了,不知道师父看到之后,心中会作何感受。”
不过杜星远心中也感到很无奈,因为很明显的,飞云佩和缚仙索的品质要比烈云剑好了不止一筹,他暗想:“难道让我有好的不用,去用差的吗?师父啊,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没有给我最好的法宝,嘿嘿!”
在心中琢磨了一阵下次见面时怎么应付妙真之后,杜星远昂首阔步的走出了自己所住的庭院。
此刻昆仑仙境已经入夜,天空中飘飞着鹅毛般的大雪,四处茫茫一片,看不清远处。不过在这缥缈峰之上,却有着一个覆盖了整个峰顶的巨大阵法,让飞雪刚刚飘落到离峰顶还有百丈的距离时,就被一阵不停旋转的狂风卷到山顶之外去了。
看着峰顶内外这咫尺之间的春冬之别,杜星远心中一动,想到:“如果能让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妹妹们来这玄妙的仙境看看才好。在我入昆仑以前,哪里能想到人间还有这般不可思议的景色?”
似乎夜晚正是各位昆仑弟子们运功打坐,与天命抗争的时候。杜星远在整个峰顶绕了两圈,却是一个人都没有遇见。看着周围如春天般温暖、绚烂的景物,杜星远却觉得这里寂静荒芜的有如鬼域。
四处搜寻无果后,杜星远转身走向了峰外。离开峰顶,没入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雪之中,立刻就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传来,似乎要将人瞬间冻成一座冰雕。
杜星远心念稍动,丹田中的真气立刻便分出一缕,在周身经脉中运转起来,一下子就驱走了寒意,甚至还让他觉得暖洋洋的。
杜星远心中十分讶异的想:“原来以前听人讲故事时,说先天高手无惧寒暑,竟然是真的!想当年故事中两大高手在雪山之巅决斗,却都是穿着单衣,为了他们会不会被冻死的问题,我和二哥可是吵了整整半个月,却没想到是我错了。”
杜星远的修为虽然达到了凝气后期,在这一系的四座侧峰之上乃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但他的真气得来太易,不像张源般日日打坐修炼,才一丝一毫的积累增长起来的。所以对他来说,真气的种种妙用都是异常的不可思议和神奇。
此刻的杜星远,就好像一个乞丐突然得到了一笔常人几世才能挣得的巨大财富,他会不停的发现并感叹:“原来钱还可以这样用!”
而且一觉之间就从七岁跳到十七岁的杜星远,心性中依然还是孩子气的成分占了多数,而孩子本来就是好奇,对一切都感到惊讶的。
来到了峰外的风雪之中,杜星远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不过他站在这里,看着无穷无尽的飞雪从天直扑而下,在狂风的席卷中片片飞散,化作一蓬蓬的碎玉,感受着这天地最原始、最莫测的威势,杜星远不由的痴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杜星远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空中飘飞旋转的雪花,那密密麻麻遍布天地之间的狂雪,在这漆黑的深夜中,倒映在杜星远的眼眸中清晰可见!
突然,一道朦胧的蓝色光华从纷飞的雪幕中透了出来,并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靠近!
“有人来了!”杜星远心中一惊,从那种朦朦胧胧若有所感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他没有妄动,依然站立在哪里,双眼紧紧盯着从半空中飞来的蓝色光华,意图从中分辨出什么。
转眼间,那蓝色光华就来到了缥缈峰顶,在离杜星远下方不远处的地方一个盘旋,然后缓缓落了下来。
杜星远用足了目力向前看去,可惜在这浓密的大雪阻挡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慢慢走了过来,却看不清其他。
只见那个人影越走越近,突然,他停住了脚步,顿了一下之后,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请问前面站着的是哪位?深夜在我缥缈峰外是为何?”
杜星远一听,笑容遍布了脸颊,他连忙高声叫道:“是张兄吗?我是星远!”
听到杜星远的回答,张源吃了一惊,只见他快步走了过来,边走边说道:“是杜兄?你怎么在这?”
杜星远淡然的答道:“晚上闲着没事,就出来走走,看看风景。”
说话间,张源就走到了杜星远的面前,他一看这里所站之人果然是杜星远,非常开心的咧嘴哈哈一笑,说道:“深更半夜的,出来能看到什么风景?不如抓紧时间好好修炼。”
杜星远哑然失笑,心想:“这昆仑派的门规果然威力无穷,把门中弟子都变成了一心只想着修炼提升的苦修之人,难怪能屹立万年依然繁盛。”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仔细的看了看张源,只见张源衣衫有许多褶皱和灰尘,脸上更是充满了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但是眼中却是光亮如昔,更是有几分喜色蕴藏其中。
杜星远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张兄,任务顺利完成了?”
张源刚刚也在心中暗自感慨,他明白杜星远之所以站在这里,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告而别,让他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中感动。
听到杜星远的话,张源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白牙,兴奋的说道:“当然!这次前去百丈渊,运气极好,居然让我一下子找到了两颗长熟的脊红草,就赶紧回来交付任务了。”
停顿了一下,张源拱手行礼道:“杜兄,昨夜我得到有结丹期高手悬赏脊红草的消息,心中按捺不住,生怕别人跟我抢了,就连夜出发前去寻草。不过却是失信与你,请杜兄原谅!”
杜星远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张兄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能怪你呢?张兄你此次要寻得的晶石数量太大,心中肯定是万分焦急,我能理解张兄的感受。”
张源闻言感激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杜星远接着欣然说道:“既然任务已经完成,那张兄你就不用再过焦急了吧?我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向你请教呢。”
听到杜星远的话,张源愣了一下,然后张大了嘴,似乎很吃惊的样子,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苦笑连连,赶紧说道:“杜兄有所不知,我身上原本有一些下品玄雪晶,不过就算加上此次任务的所得,也一共只有十三颗而已。离五十颗的要求还差三十七颗之多,哪能说是完成任务了呢?”
杜星远也很是吃惊的问道:“你这次任务得了多少玄雪晶?”
张源回答说:“这次寻到的两株脊红草中,有一株是两百年火候的。因此那位结丹期高手多给了我一块,一共得了五块下品玄雪晶。”
杜星远不敢置信的惊问到:“这么少?”
张源点头答道:“是的,在门派中的交换价格,就是一株成熟的脊红草两颗下品玄雪晶,年份长久的再另行加价。”
杜星远心中恍然,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在听到方云所说,让张源三十日内上缴五十颗玄雪晶时,张源会那么的为难。
看看眼前风尘仆仆、满脸困倦的张源,他用了一日一夜的时间,在运气很好的情况下,才不过挣得了五颗下品玄雪晶而已,凑足五十颗,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原本因为顺利获得了五颗晶石而轻松了许多的张源,似乎被杜星远的一番话又重新勾起了满腹愁肠,站在那里愁眉苦脸的低头盘算着什么,倒是和漫天的飞雪相映成趣。
杜星远看着张源的模样,心中一动,又冒出了把玄土晶拿去换成下品玄雪晶的想法,不过转念间想到今天自己疗伤时的情景,杜星远心中又有些舍不得了。张源说得对,好的换差的容易,但再想用差的换好的,那就可望而不可及了。
两人就在这狂风大作、飘雪纷飞、暗无天日的昆仑派缥缈峰外沉默而立,脸上阴云密布,腹中愁肠百转,苦思冥想不得解脱。
就在此时,三十余里外的云岚峰上,最为高大的一座宫殿里,正是灯火通明、酒香扑鼻!
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方云坐在宫殿主座之上,下方摆着两排矮桌,七八个形貌各异的昆仑派弟子坐在桌后,众人一边喝着香味四溢的琼浆玉液、吃着五颜六色的美味鲜果,一边谈笑风生。
方云端起手中的玉杯喝了一口,冷漠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动容,开口赞道:“好酒!”
下方一个尖脸细眼、腰别一把长剑的道人闻言哈哈大笑,对着旁边所坐的一个圆圆胖胖、颈中套了一个玉环的道人叫道:“老乌鸦,你的酒越酿越好了啊!连方云大人都开头夸你了!”
那胖道人起身向着方云深深的鞠躬行礼,一躬到地,似乎他那圆滚滚的大肚子不存在似的,然后神情恭敬的说道:“多谢方云大人称赞!无涯子今后一定竭尽所能为大人酿出极品仙酒,供大人品尝。”
方云小口小口的品味着酒液的滋味,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从鼻子里挤出一个淡淡的“嗯”字。那胖道人无涯子却仿佛得了天大的恩惠一般,又是千恩万谢之后才重新坐了下来。
另一边一个精瘦的披发道人若有所思的问道:“老乌鸦,我品了半天,觉得这酒跟你原来所酿的虽然味道上要好了许多,不过似乎原料变动不大。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啊?”
听了那瘦道人的话,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无涯子,想听听他是怎么回答。
只听无涯子哈哈大笑一声,高声说道:“好你个余年,一条舌头却是比你那一身修为要厉害多了!”
众人闻言都哄然大笑,那瘦道人却是面有得色,笑吟吟的看着无涯子,等待他说出答案。
无涯子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余年说的不错,我这坛酒里边,别的都和往常一样,只不过加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一旁有人禁不住被吊胃口,连忙问道。
无涯子再哈哈一笑,答道:“脊红草!”
一边的尖脸道人脸带疑惑的问到:“炼制吞元丹的脊红草?此物居然能用作酿酒吗?”
无涯子神情故作鄙夷的看了尖脸道人一眼,说道:“胡义,你真是孤陋寡闻!凡是灵草仙果一类,又有哪样不能用来酿酒呢?只是看你会不会用罢了。”
对面的余年十分感慨的说道:“老乌鸦,你真是一个酒痴啊,本人虽然爱酒,但和你比起来,却是自愧不如。不过我却不明白了,这几****明明都和我等在一起谈经论道,又哪里去找的脊红草?”
无涯子嘿然一笑,神情轻蔑的说道:“找脊红草这等小事,哪用得上我亲自出手?我只是放了一个消息,愿意以一株两颗下品玄雪晶的价格购买脊红草。就有人争着抢着去寻了两株给我送来。看在里边有一株已经近三百年火候的份上,我多给了他一颗下品玄雪晶,就把他高兴的跟见了亲爹似的。哈哈!”
众人闻言无不哈哈大笑,有人高声赞道:“区区五颗下品玄雪晶,就换来此等美味,真是太值了啊!”
这番话换来了一片应和之声,大殿中的气氛更加火热了许多。
相隔三十余里的两座山峰,一明一暗、一闹一静,迥然两异。仿佛隔开它们的不是这遮天蔽月的茫茫大雪,而是天地。
真是,世间多有不平事,几人欢笑几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