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早起身，衣衣趁着天色刚明，空气新鲜，跑到南塘边练功。一个时辰后去马厩看铜天和丹风，接着就摸进厨房里去，正碰见元叔在拾掇昨天剩下的藕。
“元叔早。”衣衣轻手轻脚进门。
元叔点点头，不甚高兴地“嗯”了一声。
衣衣看见案上猪里脊，大油瓶，问：“炸藕夹么？”
“嗯。”他心不在焉回答。
“……我来帮你？”她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也许是自作多情了。因为元叔抬头白了她一眼。“我只是想着元叔你一人忙不过来的话，我给你打打下手，不会太累。”
“什么就累了？”元叔忍不住说，“昨天少主人一回来就不要我老人家做饭了，之前每次回来，都是一定要吃我做的饭食！怎么带了个无根无底的丫头来就要换人做，我老人家还做不动饭了？还是少主人外头流连久了人变了，也认一个秀色可餐了？”
他一口一个“我老人家”说得衣衣有些发怔。听完他话，衣衣笑道：“元叔误会了。饭菜当然还是惯口的好，只是我初来乍到，怎好意思让元叔一人在灶间里忙。秦大哥自然还是吃你做的饭最合口了，不过是怕太劳烦而已。”
元叔颜色刚刚有些放松，却又立刻绷紧了脸，低下头削藕。
衣衣背后传来秦檀的声音：“元叔，你老人家不要欺负衣衣。”
“什么？”元叔蹙眉，“我老……我欺负她？好吧，少主人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他起身，把藕节重重放在案板上“砰”地一声，“我不干了！”
“元……”衣衣被秦檀的胳膊拦住，不解地看着他。
“交给我。”他笑着示意案板上，“你可以好好给我做饭了。”
衣衣无语地看着秦檀悠哉悠哉地甩着袖子去追元叔，还一边哼着南曲碎歌。
结果到了藕夹裹浆开炸的时候，元叔忽然满面喜色地冲进来，然后慌张地就要抢她手里的竹筷：“哎呀，我来炸我来炸，你别烫到了！”
“元叔，我没事，这活我习惯的——”衣衣被他大变的态度骇到。
他抢不来竹筷，便小心翼翼站在一旁看她炸藕夹。看一眼锅里，又看一眼衣衣的脸，再看一眼锅里，然后看看衣衣的肩，接着看一眼锅里，而后看看衣衣的……
“元叔，我哪里不对了？”衣衣皱眉。
“没有没有，好得很好得很！——哎小衣衣你别分神，接着炸。”他笑眯眯地回答。
“小衣衣……”衣衣嘟囔着，把金黄带焦的藕夹挨个码放在盘里。
秦檀满意地看着油光光的空盘子，腆着肚子微笑：“好香啊。”
“一大早吃太多油腻，你不泛恶心的么？”衣衣一边看他，一边还在被元叔看。
“不恶心。莲子羹也很好吃，还解腻。”他对着衣衣眨巴眼。
衣衣被元叔盯了半日，本就如芒在背，看见他似笑非笑神情，觉得自己怕是掉进了什么陷阱，于是警觉地注视着他。
“元叔啊，”秦檀漫不经心道，“麻烦你老人家，去让小罐儿把西厢收拾一下。”
“啊，好好。”元叔如梦初醒般点头，一步三回首地出门去了。
屋里一阵沉默，衣衣最后冷冷道：“你对他说什么了？”
秦檀看了看门，又看了看窗户，然后摸摸脖子，说：“我就是说……衣衣是我带回来的……要当作女少主一样看待，不许给脸色不许凶她，然后……”
“秦、大、哥！”衣衣闷声咬牙，道，“什么叫女少主！”
“哈哈……就是少主人的女版。”他干笑几声，“哈哈，那老人家朝三暮四地催我找女人给秦家留香火，现如今肯定不会再与你争厨房了，他会认为我在享福才要吃未来小娇妻做的饭菜……”
“不要乱用词！什么朝三暮四，什么小娇妻！”衣衣瞪着他，“你快去跟他说清楚！”
“衣衣，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不然他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对我每天说十八次娶妻的。”秦檀拱拱手，“委屈下你，下个月离开武林的时候就解脱了。帮帮秦大哥吧。”
衣衣噎住半晌，吐出一句：“你真的娶妻不就好了。喜欢你的女子又不是没有……只是你怕是你嫌弃她……”
“我不会嫌弃谁。”秦檀脸上笑容消散，“但她喜欢的到底是谁呢？你能确定么？”
“如果我能确定，你会考虑么？”衣衣推进一步。
秦檀抿唇一刻，忽而又笑：“看看，自己的事还没理清，就要点别人鸳鸯谱。”
“我没说那人是哪个，你就知道是谁。可见秦大哥你也不是全无感觉。”衣衣不怀好意地道，“一夜柳腰丝竹，倾听不倦。不单单是羲南王才会做的事。”
秦檀先是一愣，继而笑得更加不怀好意：“西厢里今夜要入住贵客，你一墙之隔的东厢当好好招待才是，女少主人。”
这句话，让衣衣当时一头雾水，而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又变成了心事重重。
马厩里多了一匹青骢马，挺拔健美，并且一入厩就与丹风厮磨起来，让铜天几乎都疑惑得无心食草了。
小罐儿艳羡地望着青骢马，口水都要滴滴答。秦檀说他这小厮是元叔三年前街上捡回来的哑巴小乞丐，身前放个破陶罐讨钱，总被别的乞丐欺辱。元叔见他可怜便收留在宅里，时间久了，反正元叔自己也无家室，便认了义子。小罐儿一脸聪明相，乖巧勤快，沉默着就把宅里的打扫修剪做得井井有条，而唯一的所爱就是骏马，连寝房里都贴了无数张骏马图。
“马可不是你我爷俩等人玩得起的东西。”元叔在后面敲他的头，“滚回厨房去，水缸空了。”
衣衣叹了口气，准备回房。
“哎？衣衣姑娘，你回房做什么，少主让你去花厅里见见客人的。既然能见的那就不是外人，以后少不了也内外打点交往的，可要仔细了啊。”元叔跟个老爹一样叮嘱她。
衣衣闻言就僵了身子，答了声“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