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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七十八榭里

衣衣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使劲搓着手里的床单,她隐隐有一丝恨意,莫名其妙的恨意。那个志得意满,却一脸淡泊的华衣男人,那个风华正茂举止温雅的英俊男人,为什么也来这种地方呢?何况,他才刚刚成婚啊!璟朝官员尚且因律法来得偷偷摸摸,他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他么?鬼戮说过,羲南王会做戏,那他的婚姻,也是一场儿戏么?她抬头望着蓝天里傲然伫立的那座广厦香阁,想着其下的几十华榭,心里居然空荡起来。

“我说琴儿,你再这么搓,单子要破了。”蔓紫经过她身边,提醒道。

“哦!”衣衣赶紧换个地方搓。

蔓紫看了她片刻,说:“那个,刚才布五来,说阁主回来了,让你酉时去见她。她到时会在玄默斋。”

“知道了。”玄默斋的衣服她送过,道路还记得。不过这宅院里十个护院的名字挺奇怪。都姓布也便罢了,为了统一嘛,可是方便得干脆都以数字为名,那可是会有别扭。布一到布十乍听无碍,可是给阁主贴身护卫的刚好是布三布四,这也太离谱了些吧?不知道阁主在想什么。

她收拾停当,看了看滴漏,还有点时间,便回屋里去把一身汗味胰子味掺着熏香草味的衣裳换了。头发重新梳了,又喝了杯水,这才施施然出门往玄默斋去。

玄默斋是阁主胡樱桃礼佛之处,衣衣送过一次比丘尼袍过来。开着这种声色之所,还供着佛龛,让她觉得有几分滑稽。玄默斋就在樱桃阁阁楼的后面,临着“水鉴”,门前有芭蕉树和佛手。现在刚开春,一切植物都还冷清清的。

在门前长石台阶上站了,门里的小厮进去通报,不多时回来,带她进去。

胡樱桃临窗立着,偏髻钗环,大袖云锦柘枝花褙子,手里还捧着手炉,皮肤一样的丰满滑白。见衣衣进来,便遣走了小厮,唤她过去。

衣衣对她毫无好感。直直走过去,不卑不亢行礼。

“没想到还会见面。”胡樱桃杏眼含笑,“那****被山匪劫去,我本以为凶多吉少,无以向将军交代。”

“托阁主的福,我自己也福大命大。”衣衣回答。

“哟,还有点小脾气。”胡樱桃挑眉轻松,道,“将军不怪我,我也算是福大命大。既然我们都福大命大,此番可要好好相处了。给你安排活干不让你闲着是将军的意思,并非我要为难你,希望你明白。”

“有活干,有饭吃,这很好了。多谢阁主。”衣衣说。

“你倒是想得开。这个日子要多久,我现在也不甚清楚。我想应该少不了几个月吧。听说嘛儿国与桑樾国再度联军了。”胡樱桃踱步走近她,“我也是隐泉村人氏。近一步说,胡不倾是我侄儿。”

衣衣骇然,猛抬头道:“怎么会?胡大哥没说过。”

“他至死不知。不过令尊是知道的。”胡樱桃肯定地看着她,“我本打算上次去隐泉,贺他们新婚同时,跟龙伯一起告知他此事,不料,天有不测风云。”

胡不倾……胡樱桃……隐泉的确有一家胡姓,可是她从未联想过。抬起眼打量胡樱桃的面容,她觉得隐约之中,似有眉眼相仿。可是如果不说明,她也是看不出的吧?

胡樱桃大大方方让她看,然后道:“将军托我此事,也因为我与胡不倾是姑侄,略为可靠些。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樱桃阁是安全的,不管将军所忌讳的那些人到底是谁,他们想动你,没那么容易。”

看来她也不知道玉弓将军说的那些人是谁。衣衣觉得这谜团,自爹爹失踪,大哥身死之后起就越滚越大,如今已经大到她快承受不住。仿佛每次都只能被动地摸索着走一小步,再一小步,未来却是不可碰触也看不清晰的。

胡樱桃见她走神,也不接着说这个话题,而是转言:“听闻你带了一张琴,叫御灵?”

“那是爹爹的琴。”衣衣回答。

“别紧张,我只是好奇。可否容我一见?”她问。

“……我去取。”在人屋檐下,她能拒绝吗?

琴取来,胡樱桃只是站在一旁看。看衣衣自缠花琴囊里取了御灵琴出来,看她摆好到琴桌上,垫好雁足,看她惋惜地抚摩一把残缺破烂的冰丝琴穗。而后道:“琴儿,弹一曲如何?”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弹过琴。”一日不弹面目可憎,十日不弹心浮手生。况且按照爹爹的要求,她又上哪儿换深衣来抚琴呢?

“若不介意,我让别人来试试?仅为一飨音色。”胡樱桃的口吻绵软客气,未待衣衣说话,便拍手唤了小厮进来,“去请绾绛姑娘。”

衣衣在见到绾绛的第一眼,就下意识把双手藏进了袖口。年纪不过十六七的姑娘,鬓脚鸦雏色,芙蓉面色,墨池眸光,走路婀娜又带着高傲,青葱食指放在唇边呵气,见了胡樱桃行了礼便轻笑,笑得满室晖光。衣衣想,这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只怕,将来也无人出其右。想到她就如此一身锦缎,珊瑚璎珞云髻艳目地立在那个羲南王身边,一定是非常搭调的吧。甚至,比那日见到的凤冠霞帔的王妃还要搭调。

绾绛回身,留了侍女在外头,嘴角笑意仍在,语气却是淡淡跟胡樱桃招呼:“阁主,听说有好琴?”甚至都没看衣衣一眼。

“是琴儿的琴,可不是我的。”胡樱桃将手里的手炉转了一转,“她有不方便,你来试试弦。”

“哦?”绾绛这才以美眸望了衣衣一眼,浑不在意地道,“阁主好兴致。”说着便坐在琴桌后头,摘了玉镯,对着琴身上朵朵梅花裂,愣了一下,方才伸出柔荑来调弦。罢了先浅浅试弦用《仙翁操》,刚弹了半曲,便展了眉心,用更为认真的目光看着衣衣,道,“借问,这是何人所斫?”

衣衣不知为何,不喜欢她摸自己的琴。答道:“爹爹留下的,不知何人所斫。”

“倒像是南人斫的北琴,好生奇怪呢。上桐下梓,地音厚重,天音绝空,居然还带着梅花裂,实属难得。”绾绛给出了初评,低头坐正,抬手开始弹《幽兰》。

绾绛的手指起伏绰注,劲而不刚,媚而不软,十分好看。而手底下出来的琴声,也不似爹爹的意境悠远,而是带有华丽之意,仿佛连幽兰也染了艳色。衣衣粗糙的手指在袖子里不安地绞动。她的技巧是无法与绾绛相比的。她失落地想,也许只有爹爹,才以为自己的丫头是世上最好。

弹完一曲,绾绛再度看着衣衣:“君子不夺人所好。但,你会弹琴不会?”

这在衣衣听来是一种侮辱。她冷冷答:“会,虽然弹得不及你好。”

绾绛领会了她意思,方才露出一丝笑:“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不知妹妹可愿割爱?条件尽管提。”

阁主还在旁边站着,她就敢说“条件尽管提”。果然不是普通牌子。衣衣昂然道:“这是我爹爹留给我的,什么也不换。”

“你可想好,不论是愿意赎身还是给大笔银子够下半生用度,都没问题。”她在诱惑她。可是显然没弄清楚状况。

胡樱桃这时待不住了,咳了一声,道:“绾绛,她不用赎身。你别乱说。”又转向衣衣道,“你的终归是你的,我胡樱桃还不会做这等事,放心。只是绾绛平日就爱抚琴,你现在若是不用,借她几日可好?我给你立字据。”

“不好。”衣衣干脆地回答。不理会绾绛意外的表情。

“借她一月,我保证你这冰丝琴穗跟原本一样。”胡樱桃又说。

衣衣迟疑了。这琴穗十年未曾褪色破损,是极好的冰丝所做,自己一己之力,恐怕一辈子也换不到一样的。她无法想象,当爹爹回来看到琴穗时的神情。她做不到,可是,胡樱桃难保不可以做到。况且,她还是要忌惮玉弓将军,不会与自己为难的吧。

最后的结果是,绾绛的侍女小心地抱着御灵琴走了。一张借据被衣衣攥着,回到了洗衣房。

“这样啊。”裴娘听了衣衣的话,道,“阁主向来说话算数的,别担心。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会强留你的琴的。”

晚间与小奴忙完了,才有功夫吃饭。衣衣去院子里提水洗碗,见那樱桃阁阁楼灯火掩映,金碧辉煌。四围楼榭布散,各自招摇。远远的乐声笑声传进耳鼓,令这如水之夜端得朦胧起来。楼阁最高处有绾绛的居所,她此刻是不是在抚弄御灵琴?衣衣低头看自己泡在冷水里的双手,上面的口子已经都愈合,但是,怎么看也不是抚琴的手了。这两个月,它们被使用得太狠了,甚至摸到琴弦都觉得不那么熟悉了。爹爹所留下的两样重要东西,琴和信,如今就剩下了琴,还被衣衣借给了人,爹爹如果知道,会不会生气?

七十八榭的光影照亮了烟州的夜晚,头顶的星星都不明起来。衣衣默默洗完了碗,擦干双手,回到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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