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渺也跟着上了舰船,他四下观察了一圈后,脸上露出些许担忧,不一会儿,他走到张世杰跟前,两个人一照面,稍微有些意外的张世杰问:“怎么,你也上来了。”
九方渺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侍卫来报:“禀报将军,崖门口的元军正慢慢向北集结,似乎堵住了我们的出路。”张世杰一听,马上拿来图纸,在上面来回画了一圈后,又冷峻的沉思一会儿说:“听令,各校尉马上就去把左右战舰用铁链锁起来,并派人到山上砍树木,做出七丈长的木棍,还有,和稀泥,派人去和稀泥,越多越好。”这话一出,把几个校尉听的莫名其妙,他们不明白元军正密集往北移动,都快要交战了,在这节骨眼上还弄这些干什么。但是军令如山,又不敢多问,只好各自准备去了。
待他们都散去,九方渺才说:“你就这样把上千艘战舰连在一起,这是很危险的知道吗?火烧赤壁的例子你难道忘记了吗?”
张世杰握着刀柄,从眼神看上去很是镇定。他毫无担忧的说:“这带兵打仗的事情,我心中自有主张,你且看着就行了,等真的交起手来,你与丞相帮我护好少帝即可。”
九方渺见状,心中暗自思量:既然能如此说,就应该有所准备,因此便松了一口气。他重新回到山上,找来驿使,并把之前写好的书信交给他,让他向罗浮山行去。
时近傍晚,崖山上陆陆续续走下来许多扛着长木的士兵,他们喊着口号,赤着手臂,士气一路飙升。逐一在平地上修剪好之后,齐刷刷的摆在那里,等候张世杰的检查。许久,身着铠甲肩披戈氅的张世杰走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准备好的木棍,时不时的蹲下身子去拍了拍,脚下也大概的丈量了一下,最后说:“行,把他们都给我搬到船上去,然后固定在船沿上伸向海里。”离开这里,他又走到旁边的一处空地,那里的士兵正赤着脚在泥浆里踩着,一脚脚夹着一声声呼喊,这边的士气也与时俱增。张世杰来到他们身边,看着满头大汗的士兵,说道:“弟兄们辛苦了。等泥和的差不多了也都给我送到船上,然后涂在船体外围,越厚越好。”此刻,九方渺心中才有所明白。原来这些木棍跟泥巴,都是用来防止对方火攻的。
等到一切都置办停当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张世杰根本无法入睡,他害怕元军会连夜偷袭,所以一直站在点将台上候着什么。听着远处的涛声,吹着脸前的海风,嗅着间有间无的腥味,他不知道自己等此刻有多久了,一直以来都是在海上四处漂流,从长江战到十字坡,又从十字坡战到这崖山。他虽为将军,但他也是人,战得太久,早已经疲惫了,不想再继续这样漂泊下去,这或许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整个南宋舰队的想法。
翌日,天刚蒙蒙亮,九方渺就赶早起来,走向炮台那边随处看看。路过点将台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躺在旮旯处,他好奇走了过去,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张世杰。心中不忍叫醒他,本以为自己是起的最早的,谁知道会有人比他更晚又更早的出现在这里。九方轻步走到跟前,张世杰身上全被露水打透,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自己还没刚刚蹲下,就惊动了他,张世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迷迷瞪瞪的说:“哦,我还是睡着了。”揉了揉眼睛:
“九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有敌情?”
“没有,你现在就回去好好休息会,这里我帮你看着。”
“不行,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岂能离开炮台半步。何况我身为主帅,更不能如此。”张世杰说着,随手掸去胸前的露珠,又抖了抖戈氅,然后重新披上,说道:“走,陪我去那边看看。”说着,他就大步在前,九方渺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紧随其后。来到炮台前面,那些士兵直挺而立,他走上前整了整他们的铠甲,说道:“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切不可大意。”说着,转身带九方四处走了走。
远处,晨日渐渐跃出海面,沧澜一抹微红,一副画卷映眼而入。张世杰跟九方站在最大的战舰上,远眺前方,似乎不甘平静的潮水正一叠一叠从崖门口往里面推,海水在风的冲锋号下,鼓噪着,呐喊着,浪头高数丈,如玉柱搬起伏有序地带着千军万马拍向舰身,触及处发出令人恐惧的声音。
天已大白,一阵急匆匆的步履声踏在甲板上,打乱了张世杰的思绪,只见他来到二人跟前急报:“禀将军,崖口集结的元军舰队最新动向,正由南向北急速朝我们行来。”
张世杰眉头一皱,随即镇定的说:“是时候了,准备迎战吧。”
九方渺搭手望去,说道:“他们借着涨潮过来,这样对我们太不利了,也不知道这水上堡垒能不能撑得住。”
张世杰转身望着他,说:“九方,少主就交给你和丞相了。你且去吧。”
九方听了,仔细的打量了眼前的将军,口中喃喃说道:“你自己保重。”随后转身离去,即将下船的时候,他又一转身,最后一眼看了看立在船头的将军。
张世杰令旗一挥,诸船校尉纷纷用数米的铁链锁上舰队,船与船之间瞬间连成一片,又经过一夜海风的吹拂,黑泥巴紧紧包裹着船身,俨然一座坚固的海上堡垒。各船侍卫都扛着七丈长的木棍,斜面伸向深海处,正对着远处行来的元军舰队,数千艘舰队一字排开,将狭长的水路分割两段。已经看得见对方的舰队了,元军数百艘队毫无怯意,正如他们脚下不安的海水,乘着风,破着浪,如猛虎一样齐头并进,忽然,元军舰队上火炮拉上炮台,霎时‘嗖嗖’的火球就像太阳一样从空落下,一波接着一波,‘轰隆’的爆炸声随之而起,有的落在水里,炸出数十丈浪柱,有的落在宋军战舰上,这下那些黑泥巴可派上用场了,只听见爆炸声,却烧不起来。张世杰一声令下,自己的火炮也齐刷刷的飙向对方的船上,双方的火球交集着,穿梭着,‘嗖嗖’之声不绝于耳,早已经盖过了涛声。由于张世杰的舰队连成一片,再加上本身就大出他们数倍的舰身,元军的炮火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就在双方炮火最密集的时候,远处前来运送炮弹和粮草的小船队在途中却被元军劫住,那些人全被杀死丢进了海中。张世杰高声呼喊:“火炮,快给我狠狠的打。”对方把劫来的船纷纷点上火药稻草,借着浪水,奔向宋军。这已经不是小船了,而是一座座燃烧在海面上的小火山,它们像长了眼睛,不偏不倚都冲近宋军,瞬间他们舰队周围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