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不是个良善女人！田圣忿忿地想，你柳家已经有了三个活宝，还嫌多我一个吗？哦，等等，他们家三个活宝，是乳母的还是这女人的？奶奶们说，没有计划生育这个概念之前，哪一个女人都会生上十个八个的，婆婆跟儿媳妇比着生，往往是侄子侄女比老姑老叔还要大几岁呢。嗯，乳母既然还有奶，一定是那个柳叶的娘了。如果我跟他们在一起，那个柳芽和柳枝若是这女人生的，那他们是不是也该称我叫姑姑？嗯，有意思，这趟可真真的没有白穿，什么样的奇事怪事都有幸遇上。我倒要看看，这婆婆跟儿媳是怎样比赛生娃的，再看看小姑姑大侄女大侄子的怎么个相处。噢耶，哇哈——
田圣美滋滋地想着，由不得在乳母怀里手舞足蹈，竟然一脚踢到了乳母膨胀的两个大馒头上。
哎哟！乳母叫了一声。
有这么疼？至于吗？田圣皱了皱眉，瞪乳母。
“怎么啦？”女人问。
“这个冤孽，人不大，力气却不小，踢在我奶上了。”
“抱回家养，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衡府出多少钱？”女人关心的不是婆婆，而是养着这样一个孩子的报酬。
“给了六百钱。”乳母竟然向媳妇隐瞒了三分之一。
“才六百钱？你怎么不多讨些？六百钱让养多少日子？”女人不乐意了。
“讨多少是多？知足吧，六百钱衡府已经够大方了。你十里八乡的去打听打听，哪个太守大老爷会这么做？”婆婆白了媳妇一眼。
“我闲的我？吃的是你的奶，喝的是你的血，闹的是你的心，你都乐意，我何苦？”女人手一甩，朝屋里走去。
这婆媳两个，真是王八籴绿豆——对眼了，老的不实在，少的也不地道！常言说，一个橛上不能拴两个叫驴，真不知道，她们怎么会在一个锅里抡勺子的。田圣嘀咕。
“那三个冤家呢？都睡下了？”乳母跟在媳妇屁股后问。
“刚哄睡了。”媳妇继续走自己的。
“你先把她接过去抱一会儿，我去趟茅厕。”乳母吩咐。
媳妇不情愿地将田圣接了过去。
很快，进了屋。女人把蒙在田圣头上的包被掀去，直直地看着她。
屋里点着一茎草油灯，光线昏暗，在日光灯下生活惯的田圣非常不适应，使劲睁了睁眼。见女人盯着她，小嘴一噘，跟女人拉开了瞪眼赛。
女人个子挺高，五官还算周正，只是两只牛眼滴溜溜转的让人怀疑。
“她不会是想掐死我吧？”田圣想。
“你这个小人精，怎么这种眼神？敢情要吃人不成？”见田圣不错眼珠地凝着自己，女人破口说道。
“你敢对我不仁，我就对你不义！”田圣狠狠地一翕鼻孔，低声嘀咕。
“我的天，你……你你你……你……”女人“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滴溜溜转的两只牛眼登时被定格在空气中。
哼，我要让你这个少了良心的泼妇知道我是谁，敢对我耍手段，我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田圣见女人被她吓坏的惊恐相，忍俊不禁想笑，却又紧绷着嘴唇。这副怪模样，把女人吓得两腿直打颤，将田圣往八仙桌上一放，大声尖叫：“娘！娘！娘——”
“怎么啦？黑灯瞎火地你发什么鬼腔，嚎什么丧？”乳母提着裤子系着红布大腰带往屋里跑。
“娘，她……她她她……她会说话！”女人指着八仙桌上的田圣，像见了妖怪一样，五官都变了形。
“会说话怎么啦？哪个人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不就成了哑巴了吗？”乳母瞪一眼媳妇，将田圣抱起。
“可她，她是刚生下来的娃呀？”女人见婆婆坦然地抱起田圣，恐惧感顿时消去大半。
“刚生下来就不能说话吗？生你男人那会儿，我还为别人奶过一个生下来就会跑的呢。这会说话还算得上什么奇景吗？真是，大惊小怪的！”婆婆又瞪媳妇。
女人脸上的几块肌肉搐动了几下，欲说没言。
“把这二十钱收好，赶明儿进城去割二斤好肉，再给柳芽和你一人扯一身花衣裳。”乳母把一个毛蓝色的手袋，递向媳妇。
一听这话，女人登时眉开颜笑：“也得给您扯一身呀。”
“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打扮的花里胡哨，光惹人骂老不正经吗？我有些旧衣服穿着就行了。”
乳母睃着媳妇，显然是警告她。
“那，我也不扯了，等着过年的时候再说吧。”女人一脸的笑容瞬间消失。
翌日一早，田圣还在梦中，就听到男孩儿的哭闹：“娘——娘——我尿尿——”
声音响在隔壁，不用说，是柳枝在吵。
柳枝喊一阵歇一阵，最后哇哇大哭起来。
这个当娘的，一大早跑哪儿去了！田圣烦躁地动了动身。
“嚎啦什么？你娘进城给你割肉买花衣裳去了！都四岁的人了，还不能自己尿吗？天又不冷，下床尿到院子里去。”乳母气势汹汹地吼。
果然，柳枝不敢再嚎了。
这个做奶奶的，对孙子可真够歹的！田圣有些心疼柳枝。
又过了一忽儿，柳叶哭了。先是低声，接着高亢。
“小祖奶奶，你又怎么啦？饿了渴了还是也要尿尿？”声音听起来好像充满埋怨，但却包含着一种爱怜。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隔着一层的孙子就是没有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亲！哼，我也凑个热闹，看看她对我什么态度。田圣如此想着，忽然放声大哭。
“仙姑，你是凌波仙子，怎么也跟这些凡胎俗子学？你要什么，尽管说来，老身我一定照办不误。”乳母抱着柳叶对天圣说。
田圣还是哭，使劲哭，拼了命地哭，在她的感染下，柳叶也跟着哭起来，一高一低形成了节奏明快的交响乐。
这一下，乳母不耐烦了，嗷叫一声：“都给我闭嘴！再哭，再哭我就把你们的嘴都给封上！”
就哭，偏哭，气死你，看你怎么着！田圣越发哭得山响。
奇怪，柳叶竟不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