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沐阳果然如约前来。他在梦凡家渔塘拐角那里故意取下自行车链条的一个卡子,看见梦凡在张望,假装生气的踢了那辆他平时一擦再擦的自行车几脚,“这个破车子,还真的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梦凡,这么早?”
“沐老师,你不是真的要跟我们去苇山砍芦苇吧,你瞧瞧,这一身西装革履的,您这是去视察呢?还是去检查?嫂子,你把哥哥地摩丝拿出来,给沐老师喷一点,那就更有派头了。”梦凡见沐阳一身笔挺西装,觉得很好笑,妈妈他们老说她怎么怎么不懂世事,你看这沐阳也不见得比她好多少,他做样子都不会做,穿成这样去砍芦苇,别把人大牙笑掉了。他不会以为砍一天芦苇如同那天一样,好玩似的,砍几下就可以走吧?或者是分明心里不想去,又怕我们说他不守信用,所以才故意这样一身打扮,来试我们的态度。
沐阳听梦凡这么一说,觉得自己也太那个了,只顾着留一个好印象,忘了今天的任务是做事,这八字没一撇、九字没一勾的,离做客还早呢,哎!这下可是认认真真的匡瓢了。“我是想着正刚和我身材差不多,到你家换他的就行。”
“到底当老师的,来得快。”梦凡说完就往屋里走,把沐阳晾在外面。
小清见梦凡得理不饶人,便走过来对沐阳说:“外面冷,你先进来,我让妈妈去给你找衣服。”
“给你。”小清还没走出堂屋门槛,梦凡拿了一套衣服往沐阳怀中一塞。她很担心沐阳反悔不去砍芦苇了,这芦苇还真不是人砍的,越到后面人越累,越觉得日子一天不得一天过。
沐阳接过衣服往里屋走,“你到哪里去?”见沐阳差不多走进自己房间,梦凡大声喊住他,“浴室在后面,跑我房里去做什么?”
本来沐阳不知道自己正要进的房间是梦凡的,听梦凡这样一说,倒认真注意了一下,房间不大,一张挂着淡蓝色提花帐子的架子床在房间最里面占了一半空间,床上的被子并不是时下场部那种艳俗的大红印芯,而是偏于素雅的淡黄色绣花被套,和两个白色绣花枕头一起叠得整整齐齐,一张书桌放下窗下,桌子上还有着一本打开的书,一条褐红色椅子收在桌子底下,桌子对面是漆着大红漆的大衣柜……沐阳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还没想到,又被梦凡拽出来往浴室方向推。“这人一早没睡醒吧?跟你说话没听见,浴室在这边。”说着帮沐阳打开灯。
沐阳换好衣服出来,梦凡笑惨了,自家哥哥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怪异。“怎么啦,没穿好?”沐阳左扯右扯,还特意看了一下裤子,好象都没穿错,她为何会笑成这样,这女孩的心思啊,还真是别猜别猜。
“凡凡,沐阳换好衣服没?快点,不早了。”小清已经把水壶和茅镰刀绑好,“沐阳,你是骑自己的车还是?咦,这车?沐阳,你这车链条断了。”
“是呢,刚来的时候在拐弯的那里断的,找了好久也没找到那个卡子,恐怕只能和你们谁合骑一辆车了。”沐阳走出来装作惋惜地看了看自己的车。
“那你驮梦凡吧,把刀都绑在我车的后座上就行。”
沐阳在心里划了一个大大的胜利符号,等小清收拾妥当,梦凡妈已成外面回来。“沐阳来了,吃饭了没?”
“吃过了。伯母,这一大早从哪里回?”
“正刚和小清要结婚了,本想今天去城里买些东西的,不想起晚了点,跑到码头船开了。”
“妈,等我们砍完芦苇一起去,我呆在家里都要发霉了。”梦凡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去城里了。
“你们?一铺芦苇还不晓得要砍得过年去不?等你们就晚了。”梦凡妈是最清楚自己的女儿的。
“妈,要不我们加快点速度,正好一起去看看被套什么的。”小清还真担心婆婆买的包单布什么的都是陈古十八年的老古器,还是自己亲自去看看比较好。
“要不,这几天我也和你们一起去砍,小清说得对,是得一起去,我还想跟你买几样首饰。”梦凡妈听小清这样一说,马上就想到小清可能不大相信她的眼光。也是的,她年轻时的嫁妆也是自己一根纱一根线织的,莫说现在的孩子比以前有主见,是难得如她们的意,让她自己去选吧,不管钱多钱少,只要是她自己爱的,就不会怪我了。
“你就呆在家里啰,我和梦凡每天晚一个小时回来就好。梦凡,你说要不要得?”
“好呢,只要让我上街,晚一点回来就晚一点,反正我又没什么事。”梦凡也不想为了那一点芦苇,再每天几十里路的来回跑了。
“要不,我明天去学校把课调一下,以后每天下午去苇山帮你们砍几个小时?”沐阳还真是长了个化学脑袋,一下子又被他找到接近的机会了。
“那还是不好啰,就算你同意,你父母肯定不肯,这样乖乖洁洁一个伢子,砍几天芦苇出来,不晓得你父母还认得你不?”梦凡妈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沐阳跟梦凡的事,沐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如果两人没这个缘分,以后别人还指不定怎样说我家梦凡怎样会盘算,或者更难听的也会有。这人啦,活在世上就是左右为难,做父母的更是难上加难,等把心操尽了,凡事不再难了,便是两脚一伸去见马克思的时候了。
“伯母,没事呢。我爸老是嫌弃我,说我细皮嫩肉没个男人样,他们巴不得我多做点事。梦凡上来,我们走吧。”说着骑着梦凡的车往外面走去。
三人的效率果然比两人强好多,加上沐阳还特意的狠卖着力气,他们终于不再被甩在后面唱压轴戏,赶上了其他芦苇铺子上的人。
中午吃饭时,众人见沐阳跑到这里来砍芦苇心下嘀咕,这沐支书与江主任办事真的老当,他们两家的小鬼处对象,硬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有人直接就问了:“凡妹子,沐支书的满崽是你对象?你眼光还蛮好啦,他人又长得好,又有工作,屋里条件在我们管区可是数一数二的,你以后只管享尽福啰。”
“说什么呢?是那天我帮他照看学生误了一天工,今天他来还工的,莫乱讲啰。”梦凡没想到邻居们的联想力会这样丰富。
“还工?学校那么多老师,以他的人品还找不到人帮他?还用得着跑得苇山里来还工?你啊,就莫站得风口上讲这风凉话。”这说话长着角带着刺的是李嫂,难怪上次梦凡想也不想拒绝了他弟弟,原来是等着攀高枝。
“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梦凡有些气急,沐阳见这边的情况不对,端着碗走过来“什么事?梦凡。”
“李嫂,沐阳来了,你直接问他吧,别阴阳怪气的找我出气。”说着气呼呼的瞪了沐阳一眼走了。
这大小姐,我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好好的又来气了。
梦凡走到小清旁边气呼呼地对小清说:“那天不该答应沐阳去蠡山的,惹得李嫂那大嘴巴认为我跟沐阳是那种关系,不歇气地念念,烦死人了。”
小清见梦凡这么一讲,把梦凡拖到一边“凡凡,如果沐阳真有这份心呢?”
“不可能,他怎么会看上我?就算他看上我,我也不会看上他,比我大了好几岁,我又没瞎眼。”梦凡有些激动的嚷嚷。
小清有些紧张地看看沐阳,生怕这小祖宗的话被他听见,伤了他的心。幸好沐阳正在跟李嫂说得起劲。
“凡凡,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毕竟那高轲变数太大了,还是在本地找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算了。”
“嫂子,今天你们都怎么了,还让人吃饭不?”梦凡还有更难听的话,咽进嘴里了,她本来还想说的是“是不是我在家里呆得越久,你就觉得越不划算?”关键时刻她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小清对自己那么好,她可不能只图自己痛快。
他们吃饭时这么一说,梦凡在苇山砍芦苇时,照样和小清打打闹闹,只是偶尔与沐阳面对时,迅速紧绷着脸,沐阳不介意她如孩子般的变脸,休息时虽然和小清说着话,眼角总是斜着瞟向梦凡,小清没有说破他的心思,只是笑笑。
下午,砍完芦苇后,梦凡要坐小清的车回家,宁愿自己驮小清。“梦凡,你一下午看见我就翻白眼,我那么惹人生厌?还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梦凡装作没听见,缠着小清硬要坐她的车。“说这涉世不深,你还嘴硬。这么点小事,别人说别人的,只要你自己心中没鬼,凭什么要这么在意?你这样子,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还是对我有些感觉的?”
梦凡听沐阳这样一说,急了,“谁对你有感觉了,沐老师你可别太自作多情了。”
“既然没感觉,你证明给大家看啊。来,上我的车,一、二十里路,驮一个人不吃亏?你明天还要不要砍芦苇?”。
“是啊,梦凡,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嫂是个什么样的人,肯定是上次你拒绝她弟弟的事,她心里有气,别理她,再说我的车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好驮人的。”小清也帮着劝。
两人你一嘴我一舌的,把梦凡说得晕头转向,她坚持好一阵后,终于招架不住,只好别别扭扭的上了沐阳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