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少林寺是中国人心中的武术圣地,但它在历史上却是屡遭磨难,光是由于人为纵火而造成重大损失的火灾就发生过多次。据传隋炀帝大业十四年天下大乱时,少林寺即遭过盗匪焚烧。而《少林寺碑》中明确记载,最早的一次火灾应是在唐玄宗开元十六年,当时寺院“为山贼所劫,僧徒拒贼,贼遂纵火焚烧塔院”,这场大火让少林寺的许多殿宇化为废墟。而最惨痛的火劫还是1928年反动军阀石友三劫掠后的纵火,大火延续了四十余天,寺内包括天王殿、大雄宝殿和藏经阁这三大殿在内的数十座建筑均遭焚毁,真可谓灭顶之灾。然而被影视等文艺作品经常表现的,也更为普通百姓熟知的是清朝初年的那次所谓的“火烧少林寺”。
那场火灾在罗尔纲的《清史资料丛刊·天地会》、萧一山的《近代秘密社会史料》等书籍中都有记载,经过大体是这样:康熙年间,西鲁造反,清廷派御林军征讨,结果损兵折将。后皇帝下榜说,能征服西鲁者,封万户侯,赏金万两。少林寺的武僧揭榜出征,得胜而归,却反遭少林叛逆诬告谋反。康熙也不分青红皂白,派数万御林军夜赴少林寺,趁寺僧熟睡之机,一把火焚烧了少林寺,寺中武僧仅剩下五人侥幸逃脱。这存活下来的五人便是洪熙官、方世玉等大名鼎鼎的“少林五祖”。
但整个事件其实是清初建立的反清复明的重要组织“天地会”(也就是后来中国最大帮派之一的“洪门”)自己编造的。史实上在清朝初期,少林寺颇为兴盛,还极受朝廷青睐,康熙曾亲自为山门及大雄宝殿书写匾额(看过电影《少林寺》的朋友都会记得寺院正门上方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那就是康熙的御笔);雍正时又重修了山门;乾隆还亲临少林,夜宿方丈室,题写了众多的诗词、匾额。清廷对少林的压制则是其中后叶的事了,可也从未派兵焚烧过寺院。
洪门杜撰这一故事,目的无非是说明清廷腐败凶残,少林武僧有功于国却无辜被杀,以此激起少林弟子及天下英雄的愤慨,树立人们反清的意志。但若此事完全是子虚乌有,也难以令如此众多的人深信不疑。而洪门所说的被清廷焚毁的很可能是福建泉州的南少林寺。据福建省莆田地区发现的《南少林流派拳谱》上讲,清初的泉州少林寺确是反清义士的重要基地,康熙十一年时皇帝得到密报,便派重兵来围剿。武僧们寡不敌众,寺院被毁,幸存者逃散。
到清末,借助革命的风潮,“火烧少林寺”的故事更是在各地广为流传,此后又经文学家们的艺术渲染,愈发精彩生动,并被多次写入小说或搬上银幕。其中最为著名的电影便是1974年由倪匡编剧、张彻导演的《少林五祖》。片中讲述满洲入主中原后少林弟子投身反清大业,清廷便处心积虑要消灭少林,于是先派内奸,后又兴兵火烧寺院。寺中僧人及俗家弟子仓促应战,大多英勇战死。只有洪熙官逃向广东,与方世玉会合;另有三名弟子蔡德忠、胡德帝、马超兴北走中原,查探奸细,继续与官兵做殊死斗争,这五人被后世称为“少林五祖”。
可由于此事艺术虚构成分过重,就连“少林五祖”究竟是谁都无法定论。与该片不同的一种说法是,五祖除洪、方二人外,另三个应为胡惠乾、陆阿采和三德和尚;而洪门子弟又认为五祖应是胡德帝、李式开、马超兴、方大洪和蔡德忠;另有什么“前五祖”、“中五祖”、“后五祖”之分。我还看过一个版本,将“火烧少林寺”的元凶改为了雍正,并动用了红衣大炮,还将吕四娘等人也掺和进来,那里面说的“五祖”就更乱了。
这些纷繁复杂的传说演义一时让人难辨真伪,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提到的诸多人物都是洪门的开创者或主要领导。而他们建立的洪门在整个清朝二百多年的历史中一直都是反抗满洲统治的一支重要力量。金庸《书剑恩仇录》里的“红花会”也是以洪门为原型的。
与“火烧少林寺”相关的武林人物中,声望最高的当属洪熙官,各种材料也显示历史上确有此人,他的祖籍一说是福建漳州,一说是广东花县。
洪熙官的首任师傅据说是广东武术史上第一位名拳师蔡九仪。蔡原是明朝将领,统帅洪承畴兵败降清后,他愤然投奔了嵩山少林寺,苦练八年后返回家乡肇庆,收徒授艺,以图东山再起。洪熙官、方世玉等人便投到他的门下。后来蔡九仪又带领洪熙官等人拜泉州南少林方丈为师学习南少林武功。悟性极高的洪熙官将南北少林武功融会贯通,内外兼修,拳脚并用,练就一身绝艺。
朝廷火焚南少林后,洪熙官、方世玉等凭借高强武功逃过清兵抓捕,秘密潜回广东。不久“三藩之乱”爆发,洪熙官等立即响应,广纳志士,建立武装,欲谋起事。吴三桂兵败后,洪熙官他们也被叛徒出卖,再次遭到朝廷追捕。洪熙官只得隐迹山林,专心研习武功,并自创了影响深广、自成体系的拳法——“洪拳”。洪拳包括五行拳(金拳、夹木拳、水浪拳、火箭拳、土地拳)和十形拳(龙拳、蛇拳、虎拳、豹拳、鹤拳、狮拳、象拳、马拳、猴拳、彪拳等十大象形拳),其拳法凌厉多变,招式浑厚有力,是南拳中最大的一派拳法。后来的洪文定、铁桥三、黄飞鸿、林世荣等都是洪拳的传人。如今武术界的洪拳流派很多,也有研究者对洪熙官的创始人身份表示过怀疑,但在福广一带人们还是公认其为洪拳之祖。
无论“火烧少林寺”的真伪如何,此事在中华武术的发展史上还是值得书上一笔的。而与之相关的洪熙官、方世玉、胡惠乾及三德和尚等人游侠广东的故事,还成为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邓羽公等人开创的“广派”武侠小说及此后的香港武侠片最爱表现的题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