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祥轩恢复意识,渐渐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一睁眼,首先看到的就是架子上那个输液瓶。看着病房里白色的墙壁,淡蓝色的窗帘,伊祥轩脑中就浮现出那汪碧蓝的湖水和白色的芦苇花。他抽了抽鼻子,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就钻进鼻孔,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母亲林映茹坐在床边,双眼哭得又红又肿,还在低头抹泪,并没有感觉到伊祥轩醒来。她身旁,站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看上去比她大几岁。这个人,伊祥轩不认识,他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发现他的额头长得很好看,那发际线好像一条微微的波浪,线条优美。额下一对剑眉,显得很精神,光洁的面庞,瓜子脸,下巴略方,鼻梁高挺,嘴巴紧紧地抿着,唇形现出坚毅的线条。他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黑色牛仔裤,眉头紧皱,一脸担忧地看着伊祥轩。
如果要拿这个人和伊剑凡相比的话,他属于比较精致的一类,而伊剑凡,则稍微粗略些。这个人很高,看上去至少一米八以上,包在皮夹克里的身形也很健美,隐隐看得出肌肉的形状。他的骨架也很漂亮,若不是眼角有几条浅浅的鱼尾纹,嘴边也有了表情纹,暴露出他已进入不惑之年,还真是很适合做男装广告模特呢。
“他醒了。”陌生男人一见伊祥轩醒过来,就低声说了一句。那声音浑厚而有磁性,像极了电台的播音员,极具男性魅力。
“小轩,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呜——”林映茹听见男人说话,抬起头来,见伊祥轩真的醒了,高兴得抓住他的手又哭又笑。
说完,林映茹又转头看着那个男人说:“小轩醒了,太好了!”
伊祥轩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在被冰冷的湖水泡了后,发烧昏迷。溺水后的他,腹中灌进了些水,已经排出来了。他觉得全身无力,冰冷麻木,看到母亲,他的第一句话是:“我爸呢?”
林映茹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紧紧握住伊祥轩的手说:“你爸,他已经走了!”
伊祥轩并没有理解母亲口中所说“走”的概念,还问道:“他去上班了吗?为什么不来看我?”
林映茹难过地看着伊祥轩,低声说:“你爸,被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话,伊祥轩有如晴天忽遭霹雳闪电,脑中“轰!”的一声,几乎昏厥。
林映茹见儿子突然神情呆滞,眼睛忽地一闭,忙摇着他的身体喊:“小轩!小轩!你没事吧?啊,你别吓妈妈,现在妈妈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能有事啊!小轩——”
伊祥轩回过神来,坐起抱住母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林映茹心疼无比,也抱着他一起哭,边哭边安慰他说:“小轩,妈妈知道你不想爸爸走,妈妈也不想。可是,爸爸落水的时间太久,没法救回来。都怪妈妈不好,要是妈妈会游泳,爸爸就不会出事了!”
陌生男人见他们母子哭得呼天喊地,心也揪了起来。他想要安慰,却不知该安慰谁,他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仍然紧皱眉头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我要去看爸爸!他在哪里?”伊祥轩抹了一把眼泪说。
林映茹说还在太平间,伊祥轩执意要去看,林映茹就跟医生申请,由一个护士带他们去看。护士高举着针水瓶,带着母子俩出了病房,朝太平间走去。
那个陌生男人也跟在后面,陪他们去看。太平间在一楼的一个角落,他们去到的时候,里面正有一个医生推着一张空床出来,想必是才刚送进去一具尸体。
进了太平间,护士带他们走到放有伊剑凡遗体的那张床前。他的衣服已经被替换过了,尸体也被处理过,看上去和睡着了差不多。因为被泡的时间不长,尸体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还残留了一些水。
伊祥轩看着父亲,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扑到他身上就大哭。林映茹和护士两个人怎么也拉不住,只得任他哭。伊祥轩不顾周围有人,放肆地号啕大哭,声音渐渐嘶哑。他摇晃着父亲的尸体,边哭边喊,想要把父亲叫醒。那护士还年轻,见他哭成这样,也不免落泪。林映茹见儿子这么伤心,也跟着哭泣,肩膀不住地抽动。
陌生男人把手放在林映茹肩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林映茹转过身来,靠在他胸前抽泣,他抱住林映茹说:“好了,没事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三天后,伊剑凡的尸体被火化,在公墓举行了简单的葬礼。伊剑凡的母亲早已去世,只有父亲和弟弟、弟媳、侄子来参加。老人鬓发斑白,头戴一顶灰呢帽,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穿黑色大衣,手拄一根拐杖,磨得溜滑。站在儿子的墓碑前,老人一句话也不说。
而林映茹的父母都还在世,双双来参加女婿的葬礼。老太太一直在抱怨,说女婿命不该绝,这么好的姑爷上哪去找。老爷子则没有理会妻子,先是对伊剑凡说了些告别的话,又去安抚伊祥轩,说以后外公会好好疼他之类的话。伊剑凡公司里的同事、下属和一些生意上的朋友也都来参加了葬礼,墓碑旁堆满了鲜花,众人逐一上前告别,默哀致礼。
葬礼结束,人们一一离去,可伊祥轩还是不想走。他跪在墓前,抚摸着父亲墓碑上的照片,仍然不相信那个疼爱他的父亲就这么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伊祥轩的爷爷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对他说:“轩轩,以后,就让爷爷来照顾你吧。”
“不,爷爷,爸爸走了,我不能再离开这个家,不然,爸爸回来的时候,看不到我怎么办?”伊祥轩哭着说。
爷爷叹了口气,说:“那好吧,如果你想爷爷了,就给爷爷打电话,让叔叔来接你。”
“好。”伊祥轩点着头答应。他的叔叔婶婶和堂弟在一边悲哀地看着他,想要帮他做点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做。
叔叔也对他说:“祥轩,只要你想来,叔叔家随时欢迎你。你来了,小辰也有个伴。”
小辰是伊祥轩的堂弟,才十岁,听见爸爸说到自己,就懂事地上前拉着伊祥轩的手说:“哥哥,你不要伤心,还有我呢。”
伊祥轩点着头,嗓子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抱住小辰,忍不住哭出了声。
林映茹今天没有哭,她只是默默地做着该做的事。那个陌生男人一直陪在她身边,只是碍于周围有人,没有对林映茹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他一直紧皱眉头,按照程序献花,默哀,致礼,安慰林映茹。现在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上前一步对林映茹说:“小茹,我们也走吧。”
林映茹的父母劝说着伊祥轩,把他拉起来,牵着他朝车上走去。伊祥轩的爷爷和叔叔婶婶见伊祥轩要回自己家,也都告辞要走。
“大嫂,你要节哀啊。大哥走了,你不管怎么辛苦,都要把小轩带大,不要委屈了他。”伊祥轩的婶婶临走时对林映茹说。
林映茹点着头,拉了拉弟妹的手说:“我会的,谢谢你们。剑凡虽然走了,可我们还是一家人,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你们只管说,做得到的,我一定会去做。你们有空,就常过来走走。”
伊祥轩的叔叔婶婶同时应道:“我们会的,你也要常带小轩过来玩。我们走了,再见!”
林映茹的父亲看到女儿和那个男人挨的那么近,在走过他们时,低声说:“秦立风,这下,你满意了?哼!”说完,老人搂着伊祥轩上了车。
秦立风?风?阿风?伊祥轩对这个带有风字的名字非常敏感,他想起来了,母亲在给人打电话的时候,叫过对方阿风,难道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