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焯敏从沉月轩出来后,一路朝竹溪宫走去,心里惦念着该去和硕亲王府走一趟。事到如今,只有和硕亲王才能打消皇上尚未定型的念头。走到半道,焯敏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悲戚嚷道:“姐姐饶命,妹妹我当真不是有意的。”
一女子盛气凌人道:“凭你个狐媚子,也配叫我姐姐么?”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扬起。焯敏远远一瞧,一宫女扶着沁容华,静娘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左脸颊屈辱地涨红。萦常在撞掉沁婉仪的孩子后,皇上念着沁婉仪的失子之痛,擢升其为正四品容华,以示抚慰。但自从萦常在闯了祸却没在暴室呆几天后,沁容华的性情就逐渐暴躁起来,对宫女非打即骂,如今又被倩妃收为己用,更是张狂到不把低等妃嫔放在眼里的地步。也许她只是想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同样品级低的萦常在的怨恨,以弥补萦常在有焯敏保护而不能动分毫的遗憾。
见是静娘子,焯敏略略缓了缓脚步,又听沁婉仪扬声道:“听禄昭仪说,昨日你还拉扯着多罗郡王的衣袖不放,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话音刚落,静娘子一声尖锐惨叫直刺入焯敏骨髓。紧接着又是一声声凄厉惨叫。焯敏忍不住又朝静娘子望了一眼,却见她的左肩膀处渗出一粒粒豆大的血珠,立在身旁的沁容华手持着一根簪子,簪子尖端处浸染着鲜血。焯敏一惊,沁容华狠毒如斯,着实让人胆颤。
焯敏在愫岩耳边交代了几句,就打发愫岩先走了,自己则大步向沁容华走去。沁容华还不解恨,抬起手准备再划时,焯敏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夺过簪子。沁容华侧首瞥见焯敏,眼里闪过恨意,但也只是一闪即逝,毕竟目前焯敏宠冠**。沁容华屈膝见礼。静娘子则是趴在地上磕着响头。
焯敏瞟着沁容华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沁容华知道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也不辩解,只躬身屈膝道:“妾身知错了。”焯敏念在萦常在一事确实有愧于她,也不想太难为她,就让她自行离去了。焯敏正想起步回竹溪宫时,静娘子晕厥过去,不省人事。静娘子出来时没带个宫女,焯敏只好吩咐玫汐回竹溪宫叫一顶轿子来抬她回飞霞宫,又怕已失宠的静娘子回到住处后那班奴婢不会好好伺候,特嘱咐玫汐跟着去瞧瞧。
午饭时分,玫汐回来了。卓敏正在青玉案台上抄写经卷。
玫汐走进道:“娘娘,静娘子一切安好。”焯敏抬头仔细看了一会玫汐,仿佛在说你没说实话。玫汐这才略带同情道:“什么都瞒不过娘娘,宫里一切的丑陋嘴脸都在飞霞宫上演着。”皇宫,这座最光鲜的琉璃宫殿,跟红顶白的事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最寻常不过,要是哪天突然停止了反倒是令人诡谲不安,暴风雨的前夕总是静谧如死穴。
焯敏隐隐闪过一丝怜惜,低头继续抄经,道:“浮萍漂泊本无根。”良久,方又道:“浮萍不适合激流,不如退下来。”**中的日子只有两种,忍和争。要么失宠,落得千人踩万人骑的境遇,留得一息尚存;要么得宠,踩着千人肩膀万人头颅一步步往上爬,一旦摔下来血肉模糊,甚至连累整个家族轰然倒台。静娘子,一介烟花女子,在**的汹涌澎湃中就恍若毫无根基的浮萍,招摇太久,下场定会惨淡无比。
玫汐边磨墨边道:“忍的日子不一定美好,可孤芳自赏总比死无葬身之地好。只怕静娘子不明白娘娘您的苦心。”玫汐这回算是真明白焯敏为何要让静娘子失宠了,也算是用心良苦。
当天下午,焯敏带上玫汐和锦溪等一干婢女内监,来到了静娘子居住的飞霞宫。一进飞霞宫,整片凋零落败的盆栽闯入焯敏眼帘,落叶灰尘混杂着铺陈一地,廊上的扶手也是痕迹斑驳,行走至殿内,也没碰见半个人影,这里的奴才怠慢如斯,的确罕见。
“飞霞宫没有主位管制么?”焯敏皱眉道。一宫中一般有好几位娘娘居住,静娘子位份不高,按理说成不了主位。“娘娘,自静娘子搬来住后,飞霞宫原先住着的几位娘娘都找各种理由搬离了,奴婢听说是不愿同流合污,如今只住着静娘子一位小主。”
玫汐引着焯敏来到了静娘子住的东暖阁。
躺在床上的静娘子听见脚步声,睁开眼来,见是焯敏来了,忙着要起身见礼,被焯敏一手按住。“免礼了。”玫汐拿过一床被褥,放在静娘子腰后,让其靠着说话,舒坦些。
静娘子半卧着,眼睑半闭,很是疲倦,无力轻叹:“让昭媛姐姐见笑了,连个上茶的侍女都没有。”这些侍女都去哪了呢?自失宠后,宫婢们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嫌弃起静娘子的花柳出身来,平日里闲言闲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后来干脆纷纷自行寻觅新主子,搬离了飞霞宫。
“一个人也不剩了么?”焯敏问玫汐道。“今天上午还见着一个,跟个死尸似的立着。”玫汐脸色微愠。焯敏顿了顿道:“先从竹溪宫拨两个人过来伺候。”玫汐应了一声,出去带了两个宫女进来,一个是十八岁的宝梅,另一个是十五岁的小丫头清儿。两个丫头倒是乖巧,进来后就收拾起了东暖阁,不大会功夫就井井有条了。玫汐又吩咐了外头余下的宫女内监打扫起宫苑来,一片唰唰声响起。
“姐姐。”静娘子眼眶温热,微微发红:“妹妹受宠若惊,还以为姐姐不喜欢妹妹,不愿搭理妹妹呢。”焯敏知道她指的是上个月拒绝召见的事,用手帕试过静娘子眼角的泪水,温婉道:“说什么傻话呢,表象的事永远做不得数的,冰冷的脸孔下也许隐藏着一颗保护的心。”
静娘子意味深长道:“妹妹知道。深宫中,退下火线守住寂寞才是我应该过的日子。”伸手握住焯敏的手,又道:“碧水寒潭边的那一夜,妹妹就领悟到姐姐的良苦用心了。姐姐从不对得宠之人给予一丝冷漠,是以妹妹猜到姐姐的刻意冷淡是要妹妹不要贪图一时的炙热,应该选择归于平静,这样方能保住卿卿性命。”
好聪明的丫头,焯敏心里赞道,想必那一连七日的登门拜访也是她特意配合自己了。难为她竟明白,不枉焯敏一见她就觉怜爱。只是再明白的女人,也是愿意在名利场上垂死挣扎一把的吧,她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地放下了呢?焯敏猜想自己的暗示不足以拥有那么大的力量。
静娘子像是猜透了焯敏的疑惑,轻声道:“姐姐一定奇怪我的平心静气吧?其实,当一切都是虚无时就没有什么搁不下的了。”静默半响,似乎鼓足勇气道:“皇上从来都没碰过我。”
“什么?”焯敏愕然,眼睑拉扯到最大弧度。
“那些日子,皇上也只是与我叙叙话,向我询问一些民间百姓的生活状况罢了。”
焯敏错愕万分。皇上也在嫌弃她的贫贱之身么?还是另有隐情呢?
离开飞霞宫后,焯敏坐在肩辇上,一路思忖着静娘子的落寞,内心一丝灼痛——她的夜夜伤怀必定痛彻心扉吧。
焯敏回到竹溪宫不久,一个小内监拨开帘子进来,俯身跪地,粗着嗓音道:“小岩子回聘娘娘,和硕亲王来访。”焯敏唬了一跳,和硕亲王怎么会亲自到自己的宫苑来呢,不合规矩,内命妇是不能随意见亲王的。眉毛一挑,不对,竹溪宫里何时多了个叫小岩子的太监。焯敏细看低着头的太监时,身型好熟:“你不是···”太监闻言抬头,莞尔一笑,竟是太监装的愫岩。
“死丫头,打趣起我来了,还不掌嘴。”焯敏表面佯装嗔怒,喝道。
锦溪闻言,装模作样地走到愫岩面前,扬起手臂就是一巴掌。嘿嘿,与其说是一巴掌不如说是锦溪趁机揩了愫岩一把油,在其脸蛋上挑逗性地抚摸了两把。看得焯敏“扑哧”直笑,这锦溪太顽皮了。
焯敏舒心地笑了。愫岩一向沉稳,轻易不会玩闹,此番必是事情顺利了。果然,愫岩递上一封信,焯敏拆开一瞧,竟是一幅黑洞洞的画,不知何意。似树影斑驳,又似繁星点点,端详了好一阵,终于看清黑中隐含的淡淡白色,从某一角度连起来看居然是“放心”两字。焯敏不得不惊叹和硕亲王櫂易赡的才思泉涌。
原来,今日上午焯敏附在愫岩耳边小声让她穿上太监服,配上小溜子的令牌,出宫去趟和硕亲王府,将皇上的心意告知了和硕亲王櫂易赡。櫂易赡一听,就知道焯敏何意了,耳垂绯红一片,赶忙写了一封信,又说他会处理好的,不让娘娘为难。
夜间,焯敏突然觉得此事并非这么简单,辗转难眠。唤来玫汐道:“依你看,皇上那夜为何要对我说那些话呢?”玫汐瞧了瞧焯敏神色,才道:“皇上是舍不得娘娘。”焯敏沉思着玫汐的话,久久才道:“他不想夹在我和兄弟间难做人,所以告知我?那我进行的一切行动岂不是都在皇上的计划内。”
玫汐安慰道:“皇上明察秋毫,没有什么能瞒过圣上的眼睛。依奴婢看,娘娘此举甚合皇上心意,娘娘以后的圣宠必定更加优渥。”
焯敏手心里一层冷汗。看来,这个櫂易名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厉害十倍乃至百倍,自己入宫后的一切似乎都被他牢牢掌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