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心心的哀嚎把吸引住了许多人的注意力,跟在她后面上楼的贴身丫鬟如丧考妣,颤巍巍走上前把疼得蹲在地上的莫心心搀起来。
“小姐,咱们回府吧。”赶紧回去,哪怕被打一顿也好过面对这种状况。
“表哥,您送我回去好不好?”哀戚泣血的语调,酸的边上的人直发抖。
关雎眼明手快抱住又要暴走的关刀,对在一边装柱子的佟掌柜说,“掌柜的,麻烦你找两个人帮这位姑娘把莫小姐送回去。”
佟掌柜应声,招了个小二低声吩咐几句,不一会儿,小二带着后厨的两个婆子过来,“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就让两个婆子送吧。”
“不错,你很细心。”关雎不吝赞语。
莫心心被哭哭啼啼的贴身丫鬟和两个婆子护着,下楼上了魏国公府的马车。小丫鬟哭得比莫心心还要惨,恨死了自己的眼尖嘴贱。本来是从寺里祈福完毕往魏国公府赶的,偏让她看见野桥,顺口说了句,“野桥怎么在这儿?难道郡王爷在附近?”莫心心一听,恍若春临大地,芳心摇曳,“定是表哥,野桥从不离他左右的。快快追上。”
也该是莫心心由此一劫,偏偏碰上个认死理还怪力的关刀,生生废了一截手臂。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濮阳侯府就让带着女儿杀回家的訾娵丹珠给全闹醒了。她一路从魏国公府嚎回濮阳侯府,放开喉咙哭喊,很像是发丧。跟车的随从无比心塞。
昨儿莫心心受伤回家,把魏国公府的人都吓了一跳,一个个讨伐着行凶者,“目无王法,将我国公府置于何地?”“断妙龄少女之手,何其残忍?”
莫心心只顾着哭,贴身丫鬟被连连追问,连魏国公都亲自过问。及至知晓莫心心的手是被永宁侯府的世子当着当着璐郡王的面断的,众人的表情就比较微妙了。魏国公负手扬长而去,魏国公世子指着莫心心骂,“你去跟一个小孩吵架,被折断手,很有面子吗?讨公道,怎么讨?”那家人是讲理的吗?
莫心心只是嘤嘤哭着,“我都还没推到他…”
莫心心的娘訾娵丹珠女士只觉得形如刀绞,外加怒气冲天,自己是什么人?濮阳侯府的姑奶奶,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老璐郡王的嫡亲妹妹,现任璐郡王的亲姑姑,她的女儿居然让人给打了?要是就这么算了,她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大儿媳,这永宁侯府咱们是惹不起,”魏国公夫人坐在莫心心卧寝外间的主位上,慢慢地宽着茶,“永宁侯是天子近臣,位高权重,咱们府上有什么?除了个爵位,连个像样的实职都捞不到,拿什么去跟永宁侯讲理?”
当年冲着懿德长公主和驸马的权势,费尽心思求娶了濮阳侯府的嫡女,结果呢?一点用处都没有!魏国公夫人不无怨忿地想着,闹吧,打人的是璐郡王的妻弟,为了息事宁人,说不得长公主都得亲自出面安抚魏国公府,给点让大家满意的补偿。只要濮阳侯府的太夫人愿意去闹,就不信璐郡王和长公主敢视而不见。
果然,訾娵丹珠听到婆婆的话,蠢血上涌,第二天天没亮就带着莫心心回了娘家。
濮阳侯正准备去上朝,没空搭理这个三天两头回娘家找事儿的妹妹,只跟妻子说了句,“这么早怕是真有大事,娘有时候容易冲动,你在边上看着点儿。能帮就帮吧。”
“妾身明白,侯爷赶紧出门吧,别迟了。”曹氏送了濮阳侯出门,转身去了太夫人的正院。才到院门口,里面跑出来一个人,趁着行礼之际低声说,“夫人,表小姐昨天被永宁侯府的小世子打断了手,太夫人让去备车,要出门。”
天刚破晓,曹氏觉得阴风阵阵,透心的凉。紧了紧披风,她走进了正屋。
场面只有一个“乱”字可言。癫狂的太夫人,嚎哭的訾娵丹珠母女,七嘴八舌的三房大小女人…好一副市井百态图。
太夫人刚跳了一轮,累了,喘着粗气。温柔体贴的小范氏,原来的范表妹扶着她坐下,递上了一杯水。“老祖宗,您千万消消气,别为那种粗野蠢夫气坏了自个。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让永宁侯府有能耐,女儿许配给郡王表哥,一下子就成了皇亲贵戚。”小范氏适时举起手帕擦了擦眼角,“可叹二伯父,拿命换来的爵位,就这么便宜了别人家。”
曹氏咬紧了牙,这小范氏,伤了身子嫁给三房庶子,现在完全是豁开脸面,彻头彻尾成了一根无敌搅屎棍。每天串掇着太夫人折腾府里也就算了,现在还准备放眼长安城?当长公主是吃素的?
曹氏的不安与担忧没人得知,太夫人已经被彻底挑起,“走,跟我到郡王府哭老二去,他一走,訾娵家就让人踩头顶了。儿媳孙子不孝,完全被狐狸精拉拢了,今天长公主要是不让正则退了永宁侯府的亲,娶心心为正妃,我,我就一头碰死在王府门口,我看她怎么去见我訾娵家的列祖列宗,怎么在这长安城端她的长公主架子!”
事情向着曹氏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曹氏在心里哀嚎了一声,重重地捏了一下陪房嬷嬷的手,“快,让人快马去报。”而后匆匆追着太夫人出去。在濮阳侯赶到或长公主出面镇压之前,她必须确保太夫人不犯浑,不在郡王府前面自伤哪怕是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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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侯府和璐郡王府共享一条闰余巷,两端巷子口没有明卫,暗中却是有暗哨的。濮阳侯府长长的车队一进闰余巷,两边府邸就都知道了。昨天关刀折断莫心心的手,府里的侍卫都知道,现在见到濮阳侯府的马车,心知绝不会是起早儿来喝茶的。
关雎这天是准备去卫国公府探望伤员,送点药,替母亲建筑一点面子工程,所以很早就起来练功。侍卫进来禀报时,她刚练完功,也不去梳洗了,直接就去了大门口,跳到围墙上,隐在门楼的阴影里。
濮阳侯府的人下了马车,还是维持着一贯的凌乱风格,关雎听到有人在劝太夫人回去,有人再说应该先去郡王府,还有人说先砸了永宁侯府,让永宁侯府跟璐郡王府生隙,退婚更容易…
关雎正看得津津有味,身旁多了一人,自己被裹进了温暖的披风里。“这种天气不加件衣服就出来,冻着了关屋里半月。”
“我不是着急你祖母打上门来,过来准备赔罪嘛。”关雎嘟着嘴咕哝了一句,低头揪着璐郡王的衣襟说,“阿蒙确实是冲动了,他人小目下无尘,出手简单粗暴。给你添麻烦了,要不我…”
话没说完,就让璐郡王拦着了,“阿蒙没有错,我祖母所求甚多,迟早有这一出,只是阿蒙碰巧去点了火索。”璐郡王干脆把关雎小小的身子搂住,略带着落寞自嘲,“别看祖母每次见面心肝儿肉地叫着,若非我有这爵位,我娘不是长公主,父亲去了,她是不会理我的。当年在父亲灵前,她就提出,我少不更事,应该由三叔继承王位。母亲持剑把她逼出灵堂,祖父当场气得吐血,不到半年就去了。”
关雎惊悚了,这老太太是多大神经线,都没有丧子之痛,只盯着权利?不由伸手抱紧璐郡王的腰,“不要伤心,以后有我。你不好打发的人我给你打发,以后我保护你。”忽地坏坏一笑,“还有阿蒙,他会保护你的贞洁。呵呵呵…”
璐郡王轻轻掐了他的腰一下,“你这个坏丫头。”两人一起往下面看去,濮阳侯府的人已经开完会,看来要先把矛头对准永宁侯府。
天已大亮,关雎能清楚地看到濮阳侯夫人绿色的脸,“大伯母真是不容易。”
太夫人很有气势地指挥下人去敲永宁侯府的门,自己也蹦跶得很是欢实,曹氏一手死死地抓住太夫人,一边厉声呵斥蠢蠢欲动的下人们,“谁敢在这儿乱来,回去一律发卖,不管是哪个院子的。”这句话还真镇住所有下人,毕竟濮阳侯府当家的是曹氏,老侯爷仙游之前订下铁律,老夫人颐养天年,大夫人当家。所以曹氏是绝对有能力处理他们的。
“老大媳妇,你这是要跟我作对吗?”太夫人气得发抖,大小范氏还在旁边加油添薪,“大嫂,母亲可是璐郡王的祖母,难道还要怕一个小小的永宁侯?”“大伯母,咱们还占着理,您看莫表妹的手,祖母难道连替她讨个公道都不行?”
曹氏深吸了一口气,“莫家外甥女,你实话告诉舅母,永宁侯世子为何要折断你的手?”侯夫人的气势端了起来,犀利的眼神直逼莫心心,莫心心瑟缩了一下,抱着受伤的手,躲到老娘訾娵丹珠的身后。
“大嫂,你当舅母的就没有一点慈爱之心吗?心心伤成这样,你都能视而不见?”訾娵丹珠在濮阳侯府素来予取予求,没被拒绝过,当场翻脸。
这完全就是惯的!曹氏忍着气,“凡事都越不过'理'字去,既然是外甥女占了理,为何不敢回答?”曹氏原本只是怀疑,现在更是确定了,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打她的。“还有,永宁侯世子不过五六岁,站起来至多到你的腰,他是怎样折你的手?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的?”
莫心心越躲越隐蔽,訾娵丹珠撒泼了,“娘喂,大嫂这是欺我无人做主啊……”
太夫人跟女儿极有默契,挣不脱曹氏,干脆就地坐下,拍着大腿就嚷开了。璐郡王只觉得惨不忍睹,抱紧关雎,低头抵着她的头,“关关别怕,我下去送她回濮阳侯府。”
“别呀,你下去了就得被缠住,我不要你左右为难,你要觉得难堪就不要看,谁家没有几个极品亲戚?以后我家那些怕是更让人抓狂。”
“我娘也说由她们闹去,左右两边巷子已经封住,家丑外扬不了,但是我不能让他们在这儿给岳父岳母添麻烦。”璐郡王苦笑。
“没事的,敢作敢当的小英雄说他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关雎朝下面努了努嘴。
永宁侯府的门开了,穿着世子服饰的关刀当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大总管晴空。关刀走到曹氏和仍然坐在地上的老范氏面前,作揖,“见过侯夫人,太夫人。”
濮阳侯夫人赶紧回礼,“关世子多礼了。”
“侯夫人,刚您的问题,小子可以回答。”关刀仍旧带着点儿奶声的童音软软的,说出来的话却半分不让,“昨儿我跟蜘蛛哥哥在'垂涎'吃饭,这位莫姐姐突然跑过来。我正好站在桌子上,她想把我推下去,大家知道,之前我被人从二楼扔下去过,对于别人的推拉有点反应过度,有人攻击我,就自然反击了。”走到莫心心面前,仰着小脑袋对她说,“莫家姐姐,很抱歉误伤了你,但昨天的事情,从律法上讲我是自卫反击,您要是要讲理咱们去公堂,不要麻烦老人家了,一把年纪了哪能让她一大早这么折腾?”
永宁侯府前面静悄悄的,就看关刀一个人在表演,“侯夫人,咱们两家是姻亲,本来应该请诸位进去坐坐。只是家母正在养胎,经不起吓,待她生产后再给夫人赔礼,多谢担待。”说完,不等濮阳侯府的人做出反应,转身回府,晴空在后面补了句,“请侯夫人见谅,我家世子被侯爷禁足,我们恭候京兆尹的传票。”
看着关上的府门,曹氏放开了太夫人,“现在知道因由了,母亲想怎么给莫家外甥女讨公道,尽管去,我拦不住,也没力气拦了。”
“母亲,还有长公主呢,她还是不是訾娵家的媳妇?家里出这么大事,她关着门当缩头乌龟吗?还有正则,亏您平时那么宠他,现在您都到了门口,他连面都不露?”看太夫人有了退意,小范氏歇斯底里地吼着。
“来人,给我掌嘴。”没人发现郡王府的东角门开了,直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当街辱骂公主,其罪当诛,念在同为濮阳侯府一脉,掌嘴五十以儆效尤。”
掌嘴的声音响起,众人有点反应不过来,王总管走到太夫人面前,冷冷地说,“公主有几句话转告太夫人,最好按老侯爷遗命,在家安享晚年,不要出来生事,当心祸延子孙。”不管狼狈的一群人,自顾回了王府,关上角门。
后面一群人面面相觑,疑似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