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沐水云背起自己时秦洛兰就醒了,她苦苦一笑:“天晴,放我下来罢,昨天上山的时候我就给蛇咬了……”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在这荒山野岭里中了蛇毒又延误了诊治,再加上这个时代落后的医术,秦洛兰几乎已经被判了死刑。沐水云知道,心里却倔强的不想就这么放弃了。秦洛兰不过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啊!
“天晴啊,代我去看看汴京是什么样的吧,再看看我的妹妹,看看我的父亲,看看老太君……”秦洛兰的声音里有多少向往就有多少遗憾,眼前的青山绿树红花朝阳迷离了她的双眼,氤氲的水波层层荡开,“天晴,不要走了,若我死了就埋在这里,这里和娘亲很近,我怕她一个人孤单……对不起……”弱弱的声音散在风里,再不可闻。
“好,好,都依你。”沐水云泪如泉涌。
郁郁山林里埋葬了秦洛兰,愿她芳魂安息。
跋涉,跋涉,再跋涉,何处是归路?
唇干舌燥,饥肠辘辘,昏迷前沐水云模模糊糊看到红衣鲜马向她驰骋而来。是真是幻,是敌是友她已无力分辨。黑暗向她全面袭来。
再次恢复意识,沐水云只觉得似乎有很多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回响,吵得她头疼。使劲地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别吵了!
她喊道,只是张了张嘴,一点声音都没有,嗓子像火烧一般火辣辣地疼。
这时,有人扶起她的头,朝她的嘴里喂了几口水,她不由得咽了下去。又被放了下来,被子盖到了鼻子底下。迷迷糊糊又沉沉睡了过去。再次清醒,这回她是彻底清醒了。
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昏黄的光线透过青色撒花鲛绡纱帐子弥漫进宽敞的袖漆镙钿八步床中,床中银链系着一只小巧玲玲的白玉镂空雕花熏球。冉冉的茉莉花香自熏球中流溢而出,极为安神。
眼珠骨碌碌左右转了一圈在有限的视角里观察到床前摆着紫檩木镙钿鎏金包角的立柜、窗边儿有一个软榻,最后是被挡着内室的一张四扇傲然青竹的堆纱画屏风隔开了视线。
“大姑娘,你可算醒了。”一个大丫鬟模样的人凑上前扶着沐水云做起来,另一个大丫鬟手脚利索的斟了一盏温茶递上。
沐水云就着茶盏饮了几大口解了渴气,这才又问:“你们是?”心中狐疑着,大姑娘?谁家的大姑娘?
“奴婢四人是英国公府上老太君派来伺候大姑娘的,还未请小姐赐名。”床头两旁站出四个丫鬟,领头的一人如是说道。
英国公府?大姑娘?
沐水云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她们估计是错认了人,将她当成了秦洛兰。暗暗叹了口气,想到秦洛兰最后央求她的话:代她看看汴京,看看她的妹妹,看看她的父亲还有看看老太君。
她心中不再踌躇。决定顺势应下,眼下她需要一个正当的身份在秶国行走,没有什么比现在这个身份更合适了。毕竟知情人都死了,而这汴京之中真正识得秦洛兰本人的人应该没有一个。
见大姑娘怔愣半晌没说话,其中一个大丫鬟小心翼翼出声唤着:“大姑娘?”
沐水云笑笑应了,有目的的和这四个丫鬟絮叨了一些话,最后终于算是掌握了一些基本的信息。
她一共昏睡了三天,而陈氏母女出事那天已经是五天前的事,当时英国公府和通政司参议秦府两边并官府都派出了各自的搜救人马一举围剿了那群流寇,算是给死者报了仇。英国公府领队的是年仅十三岁秦洛兰的表哥陈启祥。最后也是陈启祥找到晕倒了的她救了回来。事后是免不了要去好好答谢一番的。
老太君和英国公夫妇都心疼她这个孤女,怕秦洛兰身边缺了伺候的人,干脆就派了四个从小习过武又心灵手巧的丫鬟给了她。
沐水云重新给四人取了名区分开来,分别叫:司琴,司棋、司书、司画。
从现在开始她沐水云便是秦洛兰了。
由于秦府当家主母役了,最得势的秋姨娘便顺其自然操持了府上的事,各处派人出门报丧,第二天陆陆续续有人上门吊丧也是她作为接待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正好这会儿秋姨娘领着女儿到沐水云的院子看她来了。
“好孩子,你可算醒了。”秋姨娘声音清越动听,只见她身姿轻快转过了门槛进了来,一脸关切心疼拉住秦洛兰的小手,似乎真的怜惜着她。
只见秋姨娘面容明艳,保养得当,穿着一件石榴红绣白边的团花右衽交领儒衫,下套一件同色同款针织金花卉洋绉裙,乌黑的头发挽着高髻,头上插了一直凤头金簪,金凤口中悬着三串光泽圆润的黑珍珠直垂到耳下,通身贵态。且不论现在正尚在丧事期间,就是以她姨娘的身份也万没有穿大红的道理,她做如此打扮就是对已逝的陈氏不敬。看来秋姨娘仗着自己父亲是二品大员,主母毙了,嫡女又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孩子,故想用这一身打扮震慑住府中的下人,告诉他们自己迟早都会是这秦府的主母。
秋姨娘这样迫不及待的行为着实让秦洛兰和她身边这四个出身英国公府的大丫鬟们心里厌恶。
秦洛兰扯开一笑,“让秋姨娘担心了,我手心热常出汗,别沾着了姨娘。”从秋姨娘手中抽出了被握着的手,一旁的司琴顺势递上了手绢。
“姐姐,你带着的这是玄玉吧?都说金银有价玉无价,这么一块美玉得多难得呀?也只有姐姐这样的人物才最适合佩戴这样好的东西。”秦玉霜眼尖瞥见秦洛兰脖颈上新添的玉石,看出来是上好的冬暖夏凉的玄玉,也跑了过来秦洛兰跟前装傻扮乖出演姐妹情深。
秦洛兰此番遭了如此的罪,英国公府上的老太君心疼的很,听说玄玉冬暖夏凉最是养身,便把府上唯一的一块玄玉送给了这个曾外孙女,当时秦洛兰还在昏迷之中,是丫鬟给她贴身带上的。
秦玉霜眼巴巴垂涎的看着玄玉,娇憨可爱的脸上写满了艳羡,若不仔细瞧,秦洛兰都要错放了这个庶妹眼中的那一丝不甘和嫉妒。秦玉霜到底年纪小藏不住心事,见着了好东西就想要。若此秦洛兰真是彼秦洛兰难说会不会就被这妹妹单纯的模样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