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寺依然那么幽静，马兆麟布施了一笔香火钱后，正随着知客僧在寺中参观。他这些日子悄悄调查过苏家的底细。苏家祖辈就在上海滩打拼，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完全是生意场上拼杀出来的结果，和江湖没任何瓜葛。他见过苏绍峰，就是一普通人，看不出什么名堂，就是苏倩倩本人，也看起来没啥异常的地方。可是马兆麟知道，苏倩倩是绝对有些问题的，否则也不能破了自己的忍术。
唯一有点奇怪的，那就是灵山寺了。苏倩倩很小时候就经常来这里。莫非古怪就在这寺庙里面不成？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马兆麟决定套一下知客僧的口风，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他不动声色的发动了喜车术。这种忍术和之前他曾经施展过的乐车术一样，都是日本忍者比较基础的法术，但是根据个人修为的深浅，功效自然也不同。
“世尊甚稀有，令我念过去，无量诸佛法，如今日所闻。我今无复疑，安住于佛道，方便为侍者，护持诸佛法。”
突然，传来一段诵经的声音，声音由小变大，飘荡在寺院上空，知客僧听到连忙双手合十跟着吟诵，马兆麟脑海中感到一阵剧痛，就像烧红的铁棍插入牛油一般，吱吱啦啦的冒着烟正在燃烧。
这措不及防的痛苦，疼的马兆麟差点支撑不住，险些要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幸亏多年的忍术修炼，让他抵御疼痛的本事非同常人，这才被他硬生生控制住身体，紧咬着牙关，跌跌撞撞的逃出了灵山寺。
禅房中，大行禅师恍如不觉，只声音转低，继续吟诵佛经。
南码头的古董黑市进入到最后阶段，那大汉一路吹嘘，说的倒是和嘉德拍卖行差不多，把这靖难之剑的来历交代了一遍。
“底价，五千大洋。诸位老板，请吧。这可是好东西呀！”那人随意挥舞了两下，剑身寒光闪闪，很有气势。
墨龙有点纳闷了。这把剑明明自己交还给了嘉德，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嘉德当时底价十万，这里只五千起价，虽然黑市不能和正规拍卖行相比，但这也相差太悬殊了。他是不碰古董这种东西的，可是在嘉德看的多了，也大概知道一些行市。这里的东西如果放到嘉德去拍，大概要价格翻倍，甚至三倍，可这把剑足差了二十倍，绝对不正常啊。莫非这把剑是赝品？
如果是赝品，那这价格真的让墨龙动心。这种黑市拍卖场所，来的客户可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都属于有一定身家，却绝对不会随便撒钱的主儿。可是他们又附庸风雅学着上流社会玩古董。或者为了显示品位，或者为了转手倒卖，或者别的原因，总之是绝不会为了一件古董争得面红耳赤，把价格抬的离谱便宜了卖家。所以底价五千的话估计七八千就能拿下。这些钱他倒是有，之前周家不是给过一笔款子吗，他一分没动的存着那。不过如果买个赝品给苏倩倩，恐怕这位大小姐不认账。虽然和苏倩倩没打过几次交道，可是墨龙感觉这个姑娘太精明，甚至有点咄咄逼人。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种感觉，只是隐隐觉得用一把假剑怕骗不了她。
而且这事也真挺奇怪的，这把剑看起来和自己送给嘉德的一摸一样，按理说嘉德这么大的公司，尤其是刚出了事，肯定会保安措施更严密，不会被人再偷一次吧，而且墨龙还没听说过有哪个贼没事去偷拍卖行的古董。偷银行都比这合算。
在墨龙犹豫的功夫，剑已经被人以七千五百大洋的价格拿下了。
“诸位，诸位。”台上的大汉眉开眼笑的说道：“今天承蒙各位大老板赏脸，咱这点货都出去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么着，老规矩，有需要护送的，出门左转有四海帮专门提供一路保护。是小的免费赠送。欢迎大家下次再来。”
墨龙没料到黑市的服务竟然比正规拍卖行还好。不过稍微想了下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那些大拍卖行来的都是上海滩头面人物，不是一般人惹的起的；而这里龙蛇混杂，被人抢了都没法找巡捕说理，因为买的不是贼赃就是出土文物啊。而且还有个原因，像大拍卖行，都是不用现银的，因为来人身家信誉足够，可这种地方，除了现银还真没法交易，所以难免有人要带着大笔的现钱，这样离开时候就是个问题，万一被偷了抢了，那谁还敢来下一次？所以这个黑市想到请到四海帮做护送，也是周到。
等众人走的差不多了，墨龙走近那主持拍卖的汉子笑笑说道：“这位老兄，我最近要搬家了，下次送请柬换个地址吧。”
“好说，老板怎么称呼？”
“不用送给我，”墨龙说着接过纸笔写了个地址递过去：“照这个地址送，交给上官小红姑娘就好。”
墨龙出了大门，竖起了风衣的领子，遮住大半个脸，看看了左边，转身向右走去。他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早就盯上了他。
苏倩倩接到墨龙的电话，真有点意外。没想到不过几天时间竟然有了那把剑的下落。今天她早早的出了门，也没用司机，自己开车按照墨龙给的地址找了过来。
这是一幢独门独户的小院，苏倩倩被墨龙迎了进来，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笑嘻嘻说道：“龙探长很有点本事吗，在上海滩能弄这么一套，看来没少捞啊。”
墨龙笑笑没接茬。这是他前两天才租下来的，就是为了和苏倩倩有个见面的地方。苏府不是他能常去的地方，自己住的那大杂院又太乱，完全没法接待这么一个大小姐，可是以后势必还要和苏倩倩打交道，只好咬咬牙，狠心出血了。
“茶？”墨龙问道。
“不要了，我们先去看那把剑，茶吗，回来再喝也不迟呀。”倩倩倒是个急性子。
墨龙领着苏倩倩出了院子，走到汽车旁，坐进副驾驶位置，却见苏倩倩站在那里不上车，墨龙钻出车子奇怪的问道：“苏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
“怎么？”
“你猜。”
“车子坏了？”墨龙想了想说。
“坏了我怎么来的？”
“没油了？”
“那你推着去加油吧。”
墨龙听着口气不对，连忙说道：“苏小姐别逗我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吩咐。”
“咱俩谁更像司机呀？”苏倩倩两个手指轻巧的捏住车钥匙，在墨龙眼前晃动。
“哦！”墨龙恍然大悟，连忙接过钥匙，为苏倩倩拉开车门道：“小姐，请。”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
“原来你真的会开车呀。”苏倩倩狡黠的说道。
“啊。苏小姐刚才诈我。”
“嘻嘻。”
“不是你说的喜欢自己开车吗，怎么今天变了？”墨龙望着前面，随口说道。在车子里面，空间狭小了许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仿佛也随着改变，墨龙不知不觉的也改了称呼。
“那是去玩，我当然愿意自由自在的了。今天去拜访人家，难道让我一个大小姐给你个小探长当车夫？”苏倩倩笑着说：“不过你这个小探长不简单嘛。老实交代，刮了多少地皮？”
这问题太尖锐了，墨龙窘道：“我的钱都在你家银行存着，你想知道就去查吧。”
“好呀，那我回去查查看，有没有化名别名笔名什么的？就一张折子吗？”
还真是财迷菩萨啊。
“苏小姐，咱是去看古董，好像我有多少钱不重要吧。”墨龙算是怕了这个财迷了，连忙扯开话题。
“钱多少并不重要，但是针对一个人来说，钱多少就很重要。”苏倩倩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比如你吧，做个探长，又这么年轻，估计也没干几年，一个月二三十的薪水，那么再刮个一千两千的，是正常。可是刚才那宅子，就算是你租的，每个月没一百个大洋下不来哦。要是买的，你没个五六千想都别想。所以嘛，据我推断，你至少有上万的积蓄。”
苏倩倩说到这，白了一眼正额头微微冒汗的墨龙继续道：“紧张什么呀，我又不管你借钱，你钱越多，我越高兴。”
这什么话啊。墨龙心说，我钱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高兴什么吗。再说，我那点钱连你半只耳环都买不来。
“要不要擦擦汗？”苏倩倩故作关心的调笑道：“放心，我不会去查你折子的哦。别紧张，别冒汗。看把你吓得。我意思是，一个探长，赚到两三千吗，只能说是正常，我却不能指望他办什么事情，可是如果能赚到一两万，那就是很有能力，一个顶五个。那我才能指望呀。”
天啊，这圈子绕的，敢情苏倩倩是这个意思，听她说话还真费劲。
“说来听听，大探长怎么办到的，这么快就有了眉目。”苏倩倩好奇的问道，同时把小探长给提升了一级。
墨龙简单的向苏倩倩说了一遍经过。那天他从黑市回到巡捕房，立刻把那买家画了出来，然后叫来手下按图索骥的去查这个人。不几日有了消息，墨龙就派人去下了拜帖，约在今日登门拜访。
“其实也是运气，没想到那把剑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那里。”墨龙说完，有点好奇的问道：“怎么你对古董这么感兴趣？”按墨龙的理解，这种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追求的是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玩古董只是一种显摆身份的方式，可苏倩倩这种明显已经不是显摆，纯粹是热衷了。
苏倩倩想了想，指着车窗外道：“你看。”
墨龙顺着苏倩倩葱白一样修长的手指看去，只看到指尖一点豆蔻鲜红，泛着迷人的亮光，险些让他脱口说出：“真漂亮！”还好他及时醒悟过来，明白不是让他看人家姑娘的手指，连忙把视线再延伸，车窗外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为什么这么忙忙碌碌的？”苏倩倩问道。
“总要养家糊口。”
“那如果他们钱足够养家糊口的呢？”
“还要买大房子，汽车。”
“那如果这些都有了呢？”
“那就混吃等死吧。”墨龙想说没敢说。这些都有了那不就变成你们这样的人了吗。
苏倩倩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语道：“我有钱，从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我常常想，几百年，一千年后，世界会是什么样呢？可惜我没办法看到。”
墨龙额头冒汗，没想到苏倩倩会是这样一个人，这确实太出人意料了。
“我知道，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回头看，去看看几百年一千年前的事情啊，有史籍，有古董，可以让我去了解去体会。子曰：温故而知新。从那些古董上，可以感受从前。我虽然不敢比颜回的聪明，能闻一知十，但是，也不可能像你这么笨吗。”
墨龙额头汗珠见大。
“你还别不承认，要是那天你买下来，我们何苦要跑这一趟，害怕我让你出钱吗？小气。”
到底谁小气啊。往往说别人小气的，自己才是小气鬼。墨龙这样想着，勉强安慰了自己。
靖难之剑的买家是个乐器行的老板，姓弥，叫传渔。这个乐器行算是上海滩中等规模，以民族乐器为主，也有部分西洋乐器。弥老板自己喜好古董，但也不纯是收藏，如果价格有赚他不介意再出售。
他接到墨龙的拜帖，虽然不清楚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有这把剑，但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黑市交易不是杀人越货，搞的那么极端秘密，这属于半公开的市场，也许有人告诉了墨龙自己拍下来那把剑，正好他感兴趣，想来看看。
时间刚好，门铃响了。门房引着一男一女两人来到客厅。
墨龙先伸手出去道：“弥老板，在下墨龙。”
弥传渔握住墨龙的手笑眯眯道：“墨老板，好。这位是？”墨龙拜帖上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探长。弥传渔只以为他不是公子哥就是小老板。
“苏小姐。”墨龙简单介绍道。
“好，好。苏小姐，墨老板，请坐。”弥传渔让两人坐下，佣人奉上清茶。
“墨老板偏好哪种类型的玩意？”他看两人样子，以为苏倩倩是墨龙的女伴，心里惊羡一番这小子的运气，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墨龙不能说我其实什么都不喜欢，只为那把剑来的，只能装出一副行家的样子，沉吟片刻，回想着在嘉德拍卖行听来的资料，正准备开口，却听苏倩倩抢先说道：“秦砖汉瓦，唐彩宋瓷。”
墨龙点点头，暗道苏倩倩果然聪明，知道自己不擅长这方面，及时为自己解围。他放下茶杯开口道：“我都。”
“不喜欢。”没等他说完，苏倩倩就替说了。墨龙险些把茶洒出来。他本来要顺着苏倩倩意思说喜欢的，哪知道大小姐意思是不喜欢呀。
“哦，”弥老板好奇道，看来这女人不是个单纯的花瓶啊，还有点本事：“那墨老板喜欢什么那？”这话虽然问的是墨龙，可却是对着苏倩倩说的。能和这样漂亮的小姐说两句话也是开心事。
“兵器。龙哥好武，打小就喜欢这些。我没说错吧，龙哥。”
墨龙又冒汗了。今天一天出的汗多过平时一年了。他可不敢当苏小姐这一句龙哥。
“巧了，我这里还真有两三件。二位稍等。”弥传渔起身走进内堂，功夫不大捧出三个长长的盒子，看起来很有些重量，短短几步路让弥老板都有点气喘。
他依次打开，略带得意的介绍道：“苏小姐，墨老板，二位请看，这根铁棍，你别看不起眼，可是大大有来历呀。这是宋太祖的蟠龙棍，打下大宋三百年江山。再看这个，三国孙策孙伯符的兵器。还有这把剑，就是你们要看的靖难之剑。朱棣用过的。都是名人呀。”
除了那把剑看起来光彩夺目之外，另两件都锈迹斑斑很不起眼。苏倩倩秀眉微微皱起道：“墨老板，这蟠龙棍和朱棣的剑，大概史书还有些线索，可是你说这块铁疙瘩是孙策的兵器，却有什么证据？三国志都没记载的。”
弥传渔挑指赞道：“苏小姐高明。三国志是没有小霸王孙伯符所用兵器的记载，但是这个东西看起来不成样，只是因为年代久了，上面有锈迹，我还没处理而已。实际它应该叫做短戟，属于近战防身的兵器。不瞒二位，这几件都是从南码头进的货。墨老板既然也喜欢古董，应该知道那地方吧。他们的货，每次都不是单独一件，而是一个墓出来的东西都放一起卖，这蟠龙棍和短戟，还有这把剑，都是和许多件古董一起卖的，那些瓶瓶罐罐的二位不喜欢我也就不拿出来了，可是却足够说明是一起出土的玩意了。”
“开个价吧。”苏倩倩纤纤素手掂了掂那个所谓的短戟。
弥传渔心里大喜。看来碰到有钱的主儿了，这么痛快，少见，看来能狠赚一笔了。他伸出四个指头晃了晃。
“一共四千，好说。”苏倩倩满不在意的道：“龙哥，买了吧。”
弥传渔和墨龙同时额头冒汗。
“不是不是，苏小姐误会了。我的意思，这不是四千，是四万。”弥老板擦着冷汗说道。他本来想如果苏倩倩说四万，那他就再加一句，这是一件的价格。可没想到这姑娘太狠了，四千就想包圆。吓的他也不敢说后面一句了。
墨龙有点不敢看弥老板样子。他明明告诉苏倩倩，单那剑就是弥老板用七千五买的，别说还有另外两件货呢。敢情苏大小姐就没听进去，四千就想给连锅端了。
“那你不说明白，就这么晃来晃去，谁知道你什么意思啊。”苏倩倩反倒有理了：“四万，不值，就冲你这不实在的劲头，一万，卖就卖，不卖我们就走了。”
弥老板一个头两个大。其实除了这把剑，别的两个他都花钱不多，毕竟就算是南码头黑市有信誉，可是这黑乎乎两个铁疙瘩一样的东西，在这行是没什么市场的，远不如秦砖汉瓦值钱，他统共花不到一千大洋就拿回来了。今天本来就是想搭配着那把看起来不错的靖难之剑卖出去。可谁知这位小姐也太会压价了。三样东西自己一共花了八千五。一万这个价格正好让他为难，答应吧，肉痛，感觉卖亏了，不答应吧，却舍不得利润。
苏倩倩好整以暇的说道：“好闷，龙哥，几点了，一会的电影可别耽误了。”
眼看生意要吹，弥老板一咬牙道：“卖了，赔本赚吆喝，和苏小姐墨老板这样的人物做生意，赔赚那是次要的，主要是交个朋友。”
“那就多谢了哦。”苏倩倩毫不客气的笑纳了这番奉承。
弥传渔一直把两人送到门外。墨龙直到开动了车子，才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如坐针毡一般呀。
“怎么了？流着么多汗。”苏倩倩望着墨龙，关心的问。
“没事，有点，呃，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是我叫你龙哥不习惯？”苏倩倩大眼睛调皮的闪动。
“你还是别这么叫我了。实在是。。。。。。”墨龙没话了。
“美得你，以为我愿意呀。”苏倩倩瞥了一眼墨龙道：“如果我叫你墨老板，那小老板就以为咱俩关系一般，只是普通朋友，那样子的话，他会利用你的男人心理，在女人面前爱表现，好面子，这价格呀，那就上了天了。我叫一声龙哥，让他没机会可乘，以为我看紧了你的钱包。两个字少花好几万呢，这帐你会不会算呀？”
“高明！”墨龙咬牙挤出俩字。
“还行吧。那咱现在去哪？是兜兜风还是直接回你家？”蟠龙棍太长，放不进车子里面，索性墨龙就留下地址，让弥传渔稍后派人送来。
墨龙想了想说道：“记得你说很喜欢路边馄饨的香味。”
“对呀，你还记得哦。”苏倩倩惊喜的说道。
“嗯，咱们先去商店，给你买一身平常百姓穿的衣服，你现在这身的确没法去吃路边摊。”
“嗯。”苏倩倩答应道。
“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一会别还价那么狠。”墨龙小心的提醒道：“那些做小本生意的，经不起你这么杀价的。”
“你，竟敢这么说我，当我是财迷吗？我可是苏倩倩！海汇银行大小姐。再说了，”苏倩倩开心一笑：“又不是我掏钱，明明是你请客，我干嘛要还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