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焕忙问原因。
叶放指着文书上的名字说:“这次领队的苏铭,便是十年前与属下一同来到长城的人,属下对他十分了解,这许多年来领队从没有出现过一次晚归,这是十年来的第一次,一定是出事了!”
后者摸着下巴沉思道:“苏铭?是那个曾经和你争夺队长的男人?”
叶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朱云焕却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小子眼光不错,她是个不错的女子!”
“大人你......”叶放吃了一惊,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中年长官,似乎是刚认识他一样。
“你们刚来时,我便看出来了!”朱云焕走到窗前,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这十年来,大人您......一直在帮我们隐瞒?”
苍云大陆,选择去长城服役的权利只有男子才有,若是女子被发现出现在长城,相关同伙要被处置,就连统领也犯有渎职之罪。
朱云焕一心想离开这里,竟愿冒如此风险?
“刚开始,我的确是想处置了你们的。”
朱云焕缓缓转过身,盯着他脸上的那道刀疤,神情变得极为复杂,说不出那是同情还是正义。
“是你让我改变了主意!”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罪,要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在这荒废二十年的时光,但这些年你的拼命老子看在眼里,老子就不信你小子能是什么大恶人!”
他既认定叶放是被冤枉,不免便与自己联系起来,于是声音越来越大,大有慷慨悲歌之势。
“我就是要让那帮人看看,从长城走出去的,照样是英雄!”
这还是那个浑浑噩噩,好吃懒做的统领?
一股暖流从叶放心底升起,直窜入脑,似乎要顺着眼眶喷涌而出,他咬紧牙关,看着面前的个头不高的长官。
朝阳从窗**入,照在朱云焕的后背,他全身沐浴在阳光中,微微发光,那一刻,他的形象竟如天神一般高大辉煌!
十年前,因为那件事,父亲失去了双腿,年仅六岁的自己代替家族接受朝廷处罚,入长城服役二十年,终于保住了家族。苏家受叶家连累,苏昕儿父亲惨死,哥哥失踪,她只好女扮男装,假冒兄长苏铭赴长城领了十五年的责罚。
这么多年,叶放拼了命的积累功勋,甚至不惜被毁了容,为的就是能早日和她一起回到颍川,早日查出真相!
闻知她出事,叶放只恨在场的不是自己。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说的话吗?”朱云焕回到案前。
“在长城,就算是一张厕纸也有他的用途!”
“恩,还有呢?”
“大人还告诫,不要小看这里的每一个人,哪怕他是站岗的卫兵或者清洗厕所的侍者。”
“不错!记着这两句话!”朱云焕大手一挥,“下去准备,即刻出发吧!”
......
叶放收拾好东西,乘着升降篮到达城门口的时候,他的队长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和以往他所见到的贵族少爷们似乎有所不同,眼前这人个子中等,披着一件宽大的鹤氅,显得身形瘦弱,但他眉宇间英气逼人,眼睛有神。
他身旁站着一位男子,三四十岁模样,全身都武装在华贵的裘皮服中,身材精壮,虎虎生威。
精壮男子看到叶放下来时,走到那贵族少年旁边,掩口低语几句,贵族少年微笑听完,倏忽之间,笑容凝结在脸上,眉头深锁,似是有所不满。
叶放看他表情,便猜到缘由。
苍云大陆,武道一途,炼体,开八门,天临,凝魂!
武者锻炼体魄至圆满,体内便会生出内力,以此内力打通体内八门,迎外界元气入体是为天临,其后以内力将元气炼化为元力,凝聚出元魂,便完成凝魂!
有了元魂的武者,便算是真正入了武道之门,其神通天地苍穹难限,远非一般人所能想。
而达到天临境的武者,身具元气,相互间都会有所感应,但叶放自小体有缺陷,三岁炼体至今,体内始终没有半分内力,修为一直止步于炼体境。
他心知,那男子必是感应到自己身上没有丁点元气,所以那少爷听完才会眉头深锁,按照以往惯例,这一路上他们必定轻视自己,不听劝告,然后惹出一堆麻烦。
叶放微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苏昕儿有危险,就算刀山火海他也必定要闯。
三人互通姓名,在守卫处登记了之后,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然后是嘭的一声巨响,吊桥被放了下来。
三匹轻骑北出长城,一路向西。
长城东,南,北三面皆环山,唯有西面一路直通暗影鬼林,在鬼林中潜行半月左右便能穿过,这也是他们边境巡逻任务的极限。
千里冰封的境外,三人纵马狂奔,一路无语,耳边尽是寒风尖叫,让人心底发寒。
不知奔了多久,直到月亮高挂在天空,三人才停在一片针叶林的入口处,林子四周尽是皑皑白雪。
只见林木高大密麻,不分白天黑夜的幽暗,再加上其中潜藏的凶险,不明生物犹如鬼怪,暗影鬼林名副其实。
叶放率先跳下马来,拿起行囊,将马向着远离鬼林的方向赶得远远的,转身对马上的两人说道:“拿好东西,弃马步行!”
马上两人不为所动。
精壮男子名为谢坤,乃是朱闲赴长城的随行护卫,他见叶放自顾自行动,心下不悦,眉毛挑动,不满的说道:“小子,你好像忘了我家公子才是队长!,你说下马就下马?”
叶放在长城呆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情形自是不止一次遇到,他没有蠢到一点一点再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步行,为什么不栓马等等问题,他心中早已有一套对付目前状况的办法。
“你们要骑马可以,只是跟在后面别丢了,如果丢了的话,记住,迎着月亮前行,在林中遇到叉道就往右,自然能出去。”
说完,他便自顾自的钻进了林中。
没走几步,突听咚的一声,战马嘶鸣,是马匹滑倒的声音,中间还夹杂谢坤的低声咒骂。
少年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配合脸上的刀疤,在月光映照下,竟显得有些邪恶。
他没有回头,脚步反而更快了。
谢坤有意要将他甩在后面,脚步发力,携着朱闲全力前进,却也没能将叶放甩多远,他凝魂境界,实力自是远超叶放。
但即便如此,叶放并不落下很远,他心下大骇:这小子不过炼体境界,如何就能比上我们的速度了?
月亮西斜,夜色更深。
三人行了一段时间,前面豁然出现一个大空地,叶放停下脚步,高声道:“你们要是同意的话,今晚便在此歇息,若是不同意,你们可继续走。”
谢坤停步,他转头望着叶放。
正要出言教训,朱闲却伸出手阻止了他,后者朝他摇了摇头,两人找了棵大树坐下。
阴森北风吹得树影幢幢,宛如狰狞活物,叶放突然自心底感觉一阵从未有过的寒意,他感觉自进入林中以来,自己便一直受到监视,某种冰冷且对他毫无好感的莫名之物的监视。再看看对面的两人,谢坤正在为贵族少年运功抵御严寒。
能接受对方输送内力,贵族少年至少已经开了八门,以这两人的年纪,修为不差,又身着华服,他们是什么身份,又因何来到这绝境之地?
林中不时传来呦呦的怪声打断了叶放的思绪。
他从行囊中拿出火折,准备生火。
“住手!你想引来敌人吗?”谢坤怒目而视,“长城外的野人你应该很熟悉吧!”
鬼林附近常有野人出没,他们甚至比野兽还凶残恐怖,长城内自然有这方面的书籍说明。
看来他们还做了点功课。
“有些东西就只怕火!”叶放决定交给他们一些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冰狼,血鹰,还有好些。”
他们往往成群的出现,就算是元魂境高手也深感苦恼,而一堆大火却能让他们退步,更重要的是,火能给人温暖和信心!
火堆如愿升起,叶放拿出一块冰硬似铁的牛排烤着吃了,然后熟练的清理积雪,靠近火堆挖了个坑,又分出未燃尽的枯枝埋在坑中,在上面铺上几根松枝,衣服不脱便躺在上面。
他体内没有元气,不能像他们一样运功取暖,只有用这最原始,却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月光洒进林间,树影斑驳映在脸上,四下里静悄悄的,偶尔响起的几阵鸟兽叫声更加剧了这种静寂。
三人都不做声,越发静的可怕。
恐惧随着寒意悄无声息的爬进三人的心头,黑暗的丛林中到处都在透着一股未知。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叶放在长城十年,巡逻近千次,这片森林他并不陌生,他本应无所畏惧,然而今晚是个例外,不同往昔,四方暗幕中有种莫可名状、让他汗毛竖立的惊悚。
他不知道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着他。
他不敢睡的太死,深知在这里每一秒都是与死亡为伴,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天上的月亮消失,再过不久便是黎明了。
忽然间,地面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震动,似乎什么东西正在向这里而来。
睡中的叶放猛地睁开眼,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迅速从燃烧的火堆旁拿起一根火把,躲到树后,锐利的眼睛如暗夜中的鹰一般,四下张望。
他看到谢坤正坐在对面看着他,一脸谨慎,以他的境界,自然也发现了这阵震动,随后那名贵族少年也醒了过来,三人就这样望着远处的幽暗的深林,戒备着。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近,他们的心跳越来越快。
仿佛是在等待死亡,那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
“噗通!”
一声怪响传来。
然后黑暗中,一只血淋淋,白骨裸露的手臂伸了出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