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东阳一头雾水，对方的语气好像是自己极熟的人，但看他的衣服却只是个普通士卒，也不像是大总管的亲兵，难道竟是哪位将军乔装打扮不成？
他有心想再仔细问问，张无忌却不耐烦了：“啰啰嗦嗦唠叨个没完没了，再多话，信不信小爷一刀剁了你！”
郭东阳一缩脖子，心想怎么这满屋子的小兵说话都这么大牌，壮着胆子要再多问一句，被江寒血凌厉的眼神盯住，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不敢多说。
霍大龙虽不知道眼前这些愣头青为什么一定要为难自己，但却知道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身后的背景，看起来是一泓深潭，实际上不过是一条小水沟，只要壮着胆子，一部就迈过去。眼见郭东阳就要被唬住了，赶紧大声提醒：“郭大人，这些当兵的深夜擅闯民宅，实是另有图谋，您务必要给小民做主啊！如今苏大将军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等苏大将军到了，一切自然会有分晓！”
郭东阳原本已经不想管这事儿了，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动，沉声喝道：“休要胡言，你不过是一介商贾，区区草民，难道众位军爷还会冤枉你吗！”说着打了一个眼色，几十个手下立即将院子围了起来，有七八个捕役跟着他从围墙破处走了进来。
江寒血朝张无忌、李慈等人打了个眼色，众人立即抢上拦住，拔刀在手，不让他们上前。有捕役不服，动手推攘了两下，立即被张无忌用刀背砍倒在地。
郭东阳皱眉道：“众位军爷，这是做什么？”
江寒血冷笑道：“军爷做事情，需要向你交待吗？这屋子里百十口人，我们已经看住了，你们要插进来，若是人犯逃了两个，你们吃罪得起？”他实行的是“有罪推论”，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先把帽子扣上再说，首先假定对方是“人犯”，至于犯了什么王法——后院正在收集证据呢。
听着听着，郭东阳也有些火气，说话便不再客气了：“尔等夜闯城门，无视禁领，可有将军令牌？”
“没有！”
“如今私闯民宅，扣拿平民，可有上峰手条？”
“也没有！”
“既然全无凭证，凭什么乱用私刑，捉拿良善？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如此胡来，就不怕军规治你？”
江寒血放声大笑：“凭什么？就凭这四个狗头在敦煌城的滔天恶名，就凭我手中这杀人无数的血饮长刀！我知道你是欺我不过是边军一小兵，无权无势，料着我斗不过这姓霍的蠹虫，便有心拉个偏架，肆意讨好，却不知‘小’字再去两点，就剩一条光棍。想上峰什么的压我？便是苏常胜站在这里，也休想踏进这院子半步！你若不服，只管来攻，江爷杀过的人比你小子吃过的肉还多，看看是你的脑袋结实，还是我的长刀锋利！”
江寒血光棍得彻底，搞得郭东阳也头疼万分，自己的人手虽然占些优势，但望着张无忌等人脸上狰狞恐怖的表情，还真不敢硬攻，只敢在墙外看住了，不让他随便杀人。
就在这时，跑去找证据的兵曹带着人都跑回来了，垂头丧气的样子，看起来什么都没找到。这也难怪，他只是听说霍家有私通铁勒人的行为，可到底是怎么做的？都卖了些什么东西过去？有什么交易凭证？他全不知道，就算证据摆在他们面前，恐怕也不认得。
“没找到？偌大一个霍家大院，你就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来？”江寒血阴阳怪气的说道。
“翻出了一些账本子，但记录的都是正常的交易，看不出异样来。”兵曹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一本正经的回答。
江寒血上下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去了这么久，就带回来一个虚屁？难怪你一把年纪了还是个火头兵。提醒你一句，见过捕役办案吗？鸡蛋里挑骨头会不会？”
啊！这是要……要我栽赃陷害？兵曹终于搞明白了：原来这小子口口声声要“以理服人”，真做起事来，有理没理全凭他定啊！
“要说骨头嘛……在他家后院，雇了一些蒲昌海人为奴，可不可以说他私贩人口？”兵曹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么一个不疼不痒的罪名。越朝并不禁止人口买卖，只要有官府颁发的文书便可，霍家有没有文书，算不算私贩还不好说，但就算真是私贩了，这是多大点儿的罪名？
“男的女的？带上来看看！”江寒血大声吩咐道。
很快，几个满头金发的胡人被带了上来，全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穿着下人的衣服，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上来的时候看了江寒血一眼，情不自禁的“咦”了一声，随即低下头不吭声。这一声惊叹虽然声音小，但还是引起了江寒血的注意。
“怎么，你见过我？”江寒血将他扯过来问道。
“小人，不……不认识大人，只是觉得大人身……身材魁……梧，才出声……赞叹。”那名胡人低头说道，始终不肯抬起自己的头来。江寒血疑心顿起，这名胡人的声音虽然紧张，但汉语说得异常流利，完全没有生涩的感觉，再将他拉过来细问时，却闻到一股淡淡的羊骚味。
“你吃了羊肉？”江寒血疑心更浓。铁勒人喜吃羊肉，但汉人吃羊肉的却不多，纵使吃，也会想办法将那股浓浓的腥膻味去掉。而且对方的身份只是个卖身的奴仆，有口石子儿饭吃就不错了，怎么会吃到羊肉？
胡人闭口不答，只是低垂着头，身子有些发抖。江寒血嘴角上挑，露出一颗尖利的虎牙：“不想说，还是不能说？你信不信我喝了你的血！”
胡人忽然双脚跪下：“狼神饶命，狼神饶命，小人不敢欺骗长生天的……小人……小人……”说着说着，这人竟然眼睛翻白，吓得昏了过去。
“你是****的东铁勒人！”听到他大叫“狼神”，张无忌、李慈等人陡然醒悟，上前去将他团团围住，一把扯掉他的上衣，毛茸茸的胸膛上纹了一个青色的狼头，正是铁勒人的图腾。东铁勒与越朝常年交战，双方互有捕获，一个东铁勒的首级便可以换白银二十两，活捉一个俘虏的赏赐更高。
敦煌的市场上虽然有蒲昌海人、天方人甚至昆仑奴的交易，却极少有铁勒人买卖，一方面是由于军方赏赐的原因导致铁勒人价格昂贵，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所有铁勒战俘全都被送到都城长安，作为祭献朝廷的礼物。霍大龙不过普通商贾，在他的府邸中居然找到了铁勒人，实在有些蹊跷。
但如果只是个普通的东铁勒人也还罢了，花高价买个奴隶，顶多是摆摆阔而已，但眼下这个东铁勒人，不但在霍家吃羊肉喝美酒，受到上宾的礼遇，还认识江寒血，并脱口而出叫他“狼神”，这分明就是参加过伏戎县屠城之役，被江寒血吓傻了的铁勒军官——如今两国交战，都不用管他来这里是做什么了，只要谁和他在一起，逮住就是死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