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轻轻抚过,熟悉的纸张硬度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
直到现在,付左依都有一种做梦,不切实际的朦胧感,手下厚度适中的画纸触感清晰刺激着她的触觉。
此刻就站在了这一片她生活了16年的国土上,这里是她人生可笑的转折点,经历生离死别,被迫离开,被迫接受,现在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原来她依然可以泰然处之。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那一张景物素描画像,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时别六年,她居然又回来了,只是,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
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在踏进这一片土地,原来‘一辈子’也只是她的一时意气用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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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一个月里,远在法国的她,小姨总是向她碎碎念叨那让她不省心的家人。
每次听到开朗乐观的小姨抱怨自已年少轻狂,被爱情冲昏头脑,嫁了一个好吃懒做的男人,甚至还跟家人反目成仇,付左依总是翻着那本不知被她看过多少遍的书,脸上挂着不甚在意的淡笑。
看似随意淡然享受生活的小姨也有一段不堪的过去。
三个小时前,付佐依打开寝室的门,看到门前那个狼狈的人吓了一跳。
她连忙让贝佳进寝室,拿风筒和干净衣裳给她。
贝佳接过衣服,面带嫌弃:“能不能拿一件性感点的给我。”
成功完成一件手工品,付左依心情略好:“衣柜在那边。”说完起身,把工艺品摆在书桌上。
“Fanny,我是你长辈。”被无视的贝佳有几分气急败坏,本是带着玩笑的一句说话,因糟糕心情的影响,竟听起来让人觉得很刺耳。
意识到自已情绪过激,贝佳揉了揉太阳穴:“抱歉,Fanny。”
“那小姨,您大驾光临有何指教?”付左依静静地注视着她。
贝佳更加用力的揉太阳穴:“Fanny,别这样。”
“这不是您希望的吗?”她得理不饶人。
“Fanny”头疼,面对这样的人,贝佳实在无法淡定,声音比上次更尖锐地叫了一声。
“你们在干嘛!”
两人同时看过去。
室友朱斯蒂亚,地地道道地法国女孩,金发蓝眼,她径直走进去,不解地看着里面两人。
贝佳站起身:“抱歉,Fanny,我想我不该来的,先走了。”说完匆匆地离开。
付左依看着那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里。
朱斯蒂亚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她,用法语问道:“她是谁?”
无视她的打量,越过她,握着门柄的手一顿,脑海一闪而过贝佳狼狈的背影,不过,这动作仅仅只维持了一秒,法语回道:“一个朋友。”
朱斯蒂亚对这个朋友不感兴趣,看了眼湿了的地面还有沾着水渍的椅子,不悦:“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把你乱七八糟的朋友带回宿舍。”
随意整理凌乱书桌的付左依抬头,直视朱斯蒂亚,说道:“她不是乱七八糟的朋友。”
“我不管,她太脏,以后带人来宿舍,必需经过我的同意。”
“我想你该闭嘴。”
朱斯蒂亚倒是不再说话,进洗手间,猛地把门一摔,借此来发泄她的不满。
房间终于安静,付佐依却无法静心做其它事。
她走到窗前,熟悉的景物落入视线,那仿佛雕琢出来一幢幢建筑物别样的赏心悦目,浮华、繁琐、精美的造型独特,向人呈现出它的高贵,优雅,浪漫。
到这里六年了,虽然这里一切都让她不那么喜欢,但对于这里建筑风格,莫名的让她心静。
帘帘细雨,淅淅沥沥,远处一层薄雾若隐若现,神秘,似乎整个城市,隐没在幻境中。
付佐依摇摇头,甩掉乱七八糟的思绪,拿起手机,打给贝佳。
那边很快接通:Fanny
“小姨,你在哪?”
贝佳鼻子一酸,身子冷地瑟瑟发抖,就知道这丫头面硬心软:“在外面淋雨。”
付左依:“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又是连连的叹气声:“能怎么办,看来后半辈子又得活回去了。”
窗外,细雨依旧,此时外面的气温也是极冷的吧,付佐依看着外面,发了一会呆,电话那边冷得发抖的抽气声,拉回她的思绪,她说得很平静:“我替你回去,这件事交给我。”
——
走出画展,迎面一阵凉风吹过来,付佐依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中国的秋远比法国要冷得多,只是她刚走出两步,淅淅沥沥的小雨毫无预兆的落下。
这样的雨与法国的雨重叠,难道老天是在告诉她,回国是个错误吗?
还是这只是一种迎接她回国的仪式,她想,老天是没有那个美国时间,迎接她回到这片土地吧。
咖啡厅和餐厅都离得比较远,不得已,她只有折回画展。
头发不可避免的沾了一些雨水,湿湿得黏着,很不舒服。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无视那点怪异的感觉。
画展一如刚才的静,稀稀疏疏的人站在各自感兴趣的区域。
这里的风格偏向于古典,古韵十足,这是付佐依选择来这里的原因。
摆设的画,也都是量少而精,空出的空间大,供人观赏稀奇的小玩意多,这样环境显得这些精品的画更是高出了它原本价值和档次。
也更给人一种赏心悦目,沉淀浮澡心绪的场地。
前方标着非卖品区,付佐依不由地走去。
走近,几个大字,郝然入眼“非卖品,仅供观赏”这几个字还真是,丧心病狂。
想必来这里买画的人,也不会看上幼稚园孩子的画,不过既然写了这几个字,却是让这些冰冷交易的艺术品,多了一丝人情味。
这里更像一个心灵栖息地。
这些画,五颜六色,没有高级的技巧和流畅的线条,却是有一颗纯净的童心。
付左依不是一个浪费感情的人,却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无论哪个区域都站着驻足观望的人,那一处倒是不同。
本就不热闹的画展,那一块偏辟的区域,更显得冷冷清清。
它像是与世隔绝,被人遗弃,又像是孤芳自赏,独自站在远处,轻蔑的看着他们这些人。
鬼使神差的,付左依竟然朝那边走去。
“小姐。”
付左依一愣,回过头,叫她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带着一副眼镜,身材中等,斯斯文文,一副书生模样。
想必是画展的工作人员。
付左依不说话,看着他。
那人礼貌的笑了笑,说道:“小姐对什么风格的画感兴趣,我可以给您介绍。”
这话,付左依听出来了,疑惑道:“那边,不可以去吗?”
看了看,冷清的很,像是真的被遗弃,连一块牌子都没有。
“倒不是不可以去,只是那些画怕是……”
不等男子说完,直接朝那边走去,既然没规定不可以去看,她又何必跟这个人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