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伶俐的丫头躲在一旁的墙角偷偷向她这边张望。燕云歌心里一动,好吧,也是该找点事让这丫头做了,不然,人家这数日来辛辛苦苦的鬼祟岂不是白忙活了?本来,她还不想这么早出手的,只是这日子实在太无聊了,这个西凌王宫,她也不想再呆下去。
燕云歌没有返回竹园,而是向菊园迈步走去。菊园里静悄悄的一片,从大门外向内张望,便可看到满园花团锦簇,大朵大朵的菊花在园子各个角落里开个茂盛,带着无数的生机凌霜傲寒,一点没有秋天的调零颓废。
许是燕云歌在菊园门口站得久了,终于有个看门的小太监探出头来问她:“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燕云歌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她眸光一转,伸手指向竹园道:“烦请公公通传一声,就说是住在你们隔壁竹园的邻居,过来拜访北晋国三王子殿下。”
那小太监一听便变了脸色:“姑娘……”
贺长空从院内走出来,还是那张冷脸,一点变化都没有。他扫了燕云歌一眼,道:“燕姑娘请回,三殿下身体不好不见外客。”
看来这贺长空是专门守在这里为楚恒之挡驾的。燕云歌看看贺长空,再看看菊园的大门,却是不好硬闯进去了。她也不恼,似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向贺长空笑笑便返身回竹园,反倒是那伶俐的丫头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失望。
这一切在第一时间被送到凌玉书与凌玉砚面前。凌玉砚无声的冷笑,倒是什么也没说,只让狂沙继续盯着。至于凌玉书,在思忖半晌之后也没有作声。只是放在竹园的精力愈发多了起来。
燕云歌几日里百无聊赖,终于在有一天遣散了身边所有人之后,攀上了菊园的围墙。菊园还是名副其实的,各种各样的菊花种满整个园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满园的菊花璀璨中,远远的回廊中坐着一个锦袍男子。他的身影隐在漫天菊花丛中看不真切,只看到花墙外的半个身子。从燕云歌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男子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的半个后脑勺,手里捧着一卷书,到于是什么书,却因离得远看不清楚。四周安静到宁静,惟有偶尔吹过的风声,卷起几瓣嫣然悄然落下,正好有锦袍一角逶迤于地,托住了不少落下的花瓣。这一幕,无端让这男子生出几分飘逸来,更是飘逸空灵得有些不真实,似乎,这个人已经坐在这里很长时间,又似乎,这个人随时会随风而去一般。
一时间,燕云歌竟有些看痴了,更不想开口,怕打破了这片天地独有的安逸。像是感应到燕云歌的目光,那男子回过头来,目光精准的对上燕云歌的视线,他茫然的看看围墙,再看看墙头上的燕云歌,整个人目瞪口呆,是的,就是目瞪口呆。然后,并没有想像中的慌乱或者询问,更没有大声喝斥,只是对着燕云歌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淡,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可却在他笑起来的那一瞬,整个园子里的花草似乎都失了颜色,让人的目光只放在他身上。
他的脸色苍白,苍白到如同香炉上淡淡的烟丝,风一吹也就散了;苍白到透明,透明让人看一眼,都不敢大声说话,就怕一大声,就会碎了;苍白到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山一般,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忧郁。他的五官明明英气逼人,眉很宽,眼很亮,鼻很挺,可是,许是因为病态的缘故,让他的整个人凭添了一股绝色。落在燕云歌的眼中,就如同三月的江南一般温和而柔软。
这,就是北晋国那位惊才绝艳的三王子,楚恒之。
燕云歌的心里生出一丝疼痛,忽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心房。
楚恒之收了书,微笑着走近,来到围墙边,仰头看着墙头上的她:“姑娘是准备一直呆在墙头直到天黑吗?”
他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干净透明,没有高人一等,也没有掩饰做作。燕云歌低头看着墙边这个清贵而纯朴的男子,笑道:“当然不。可是三王子这里并不欢迎别人过来做客。”
楚恒之注视着她,笑容轻浅:“燕姑娘这个客人,我还是欢迎的。姑娘请。”
燕云歌从墙头一跃而下,站在他的身边:“如此荣幸之至。”站得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一股药草清香,于在满园花香里,特别明显。这股香味早已经不是沾染在衣物上,而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原来,他真的是长年不离药草。老天真是不公平,给了他好容貌,好身世,好才华,却并没有给他一个好身体,听到那个活不过二十五岁的说法,燕云歌就有些可惜,这个想法,在看到面前这个人之后,变成了疼惜,说不清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同命相怜。
很多年以前,她也如同面前这个人一样,与药草为伍,可是,比他幸运的是她不但有好父亲,还有好兄长,替她千山万水寻灵药。而他却比不过她的幸运,纵然他的父亲有心,他的兄长们也不会愿意,更不用说去替他想尽一切办法医治。
“燕姑娘?”见燕云歌忽然间发起呆来,并没有跟上来,楚恒之停下脚步,有些不解的轻唤道。
燕云歌抬头,:“一直听说三殿下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今日一见,殿下的身体比之传言还弱了两分。”她的目光中清澈幽深,问道:“三殿下吃了这许多年的药,总不见好吗?”
……
楚恒之愣了一下,总没想到燕云歌忽然间会问这样的问题。别说只是初见,就算是许多年的朋友,也没有几人敢当他的面问这个问题。他的身体,是北晋国的禁忌。
眼见他沉默,燕云歌也沉默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的向前走。楚恒之忽然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疾病是从娘胎里先天带出来的,医不好。”他停下脚步,目光望着满园花草,像是在说别人的生死,言语里一片云淡风清:“能活到这些许多年,已经算是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