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相处得时间不长,但是很多人都是血里一起拼过来的兄弟,我们一起打劫过,也一起喝醉过开心过。
我清了清嗓子,他们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都在等我做最后的讲话,最后我决定说实话。
我说:想必二当家的都告诉你们了,我们现在要撤退,你们拿的钱够你们用一辈子了,拿着钱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找一个喜欢的地方,带着家人,隐姓埋名,做个普通的老百姓。
下边有人开始啜泣,女人开始哭,还有汉子的训斥声,慢慢也有男人红了眼圈,忍不住哽咽。
我说:大家兄弟一场,我不好再瞒大家。我不是什么青楼女子,是当年的二当家骗了你们。你们中间有被王振雄那个奸贼迫害过的人,你们大概听说过杭州知府花家的惨案。
中间有部分人开始议论,我让他们安静。我说:我就是杭州知府花重楼的第九女花芫荽,我全家三百多条人命,只逃出来我一个。同时被害的,还有我师父师娘等众多江南名士,差不多两千人。
下边哗然,众汉子都跳脚大骂王太师,更有和我一样的遗孤扔下包袱说:我们不走了,我们和王老贼拼了,替我们冤死的家人报仇!
我苦笑着说:这次报不了仇了,留着命吧,以后有机会再说,敌我悬殊,丢了命,就让家人的仇永远也报不了了。
他们也开始沉默,我顿了顿又说:别忘了,你们现在重新组建家庭了,你们要把他们安顿好,保护好她们,死人死了就死人,活人更重要,你们都要好好的生活。
就在这时,几个哨兵抓着一个人拖了过来,我听着是小四的声音,小四被几个人押着大叫:我要见你们大王,有紧急的事……
哨兵报告说看见他鬼头鬼脑的潜入寨子,不知道想做什么,就将他抓了起来,没想到他不反抗,而是大声叫着要见我。
我看见是小四,也顾不上避讳,让人松了他,连忙问他怎么来了。
他气喘吁吁:三哥让我来通知你,王子策临时改变了军令,不等明天黄昏,今天子时就轰炸。
我愣了所有的人都愣了,小四接着说:王太师不相信我和三哥,瞒着我们,绿营的兵马和大炮也提前到了,现在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你们要赶紧走。我三哥说,大炮无眼,让你随我下山。
我苦笑:小四,谢谢你来报信,但是我不能跟你下山,我不能抛下兄弟们。来人啊,保护好四爷下山。
说着,我招呼一二十个人将小四架了起来,硬是将他快速送下山,任小四大呼小叫我也硬着心装没听见。
然后我让高奎组织汉子们分批带着老人孩子妇女马上进入密道进山。
带领的人走了,还剩下四万多人,我点将到:家中有妻儿老小的出来、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出来、家中独子的出来……
待这些人出阵后,我让他们跟着大队伍后边先进山,剩下的跟我留下殿后。
我让高奎带着怀身孕的媳妇先走,谁知道他安顿好媳妇反而让我先走。他说我身上负有花家几百口人命的血债,不能留在这里,还有大仇等着我报。
我哪里肯走,还剩下一万来人的孤家寡人们,我怎么能丢下他们先逃?相反他有老婆,马上有孩子,怎么能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我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放弃。
我的计划是,为了掩护那些人在子时前能够安全进山,我们只有下山争取时间,主动发起进攻,这样才能拖延大炮开火的时候,让那些人们能够多走一些是一些。
由我们这些剩下的孤家寡人组成的赶死队就这样成立了,我们骑着马扑下山去,一路砍人放火,闹得他们驻军鸡飞狗跳。他们把大炮在了离山寨不远的地方,随时候命,准备炮轰山寨。
王子策被我们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然抵抗不住。我们边画圈游走边打,为的就是多争取些时间,能让那些拖家带口的时候顺利进山。我们还带着水桶,想泼在大炮上,无奈骑着马,这个任务太艰巨,还没等挨到跟上,水就洒没了。
不过还好,这样缠斗中,子时过了一个时辰,估摸着我们的人进山进得差不多了,他们的大炮还没有成功发射。
我让高奎组织人往回撤,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必密道,然后进山,这中间大概半个时辰不到,如果撤不及,就刚好当了大炮的靶子。山下是万万不能去的,近二十万大军等着我们呢!
我们边打边撤,王子策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发射大炮的时候,我们已经撤得差不多了,一万多人只剩下近百个和我一起殿后的兄弟。
红衣大炮的威力果然威猛,几炮下来,我们的密道就被炸轰掉了。马匹及牲畜被炮声惊动,四处乱蹿,我们也被大炮震得头晕眼花。我硬是让高奎先带着那些兄弟们进密道了,只剩下我与一百多个敢死队,在大炮的轰击下,也死伤得差不多。
炮声轰隆中,我突然想到,如果就这样被红衣大炮给轰死了,是不是太冤枉?不如冲下山去刺杀王太师,去试试就有一半的机会,不试一点机会都没有是不是?
我刚想策马下山,不想被一炮轰来,我被气流震倒在地,顿时失去了知觉。
待我又一次从阎王那里逃过一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天牢里,穿着白色的囚衣,一个醒目的大字挂在胸前格外的刺目。我很意外王子策竟然没有趁我被大炮震晕了,一刀剁了我,而是走司法程序——这也太不符合他王家无法无天的杀人风格了吧?
我突然想到了南宫燚,小四和长孙无错不都是说南宫燚来当督军都是为了做最坏的打算么,万一我与人交战,关键时刻能够第一时间救我。
这个男人虽然一直屈居在王振雄的霸道之下和昏君的君威之下,但是绝对是几个皇子中最具谋略的。
既然躺在了这里,我就不担心了,身上有些被大炮碎片震伤的伤口,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也都颜色变黑了,血也凝固了。我醒后不久,就听到南宫燚让牢头出去的声音。
我躺在地上,看见他端着一个盘子进来,先是给我喂参汤,然后是粥。然后很轻的给我处理伤口,还给我口中塞了一颗清凉的药丸。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他叹了口气,没有吭声,处理完这些,他将我抱在怀里一会儿,然后不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我的外伤已经控制住,被震晕的神智也清楚了不少,元气基本恢复。不过我还是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连话也不想说。
第四日,小四来了,一看见我这样,眼泪刷的流了出来,抱着我哭得像个婆娘。他不知道我已经苏醒,大声叫着牢头给我治病,你说他天真不?
见牢头光赔笑不叫大夫,他大声叫骂,然后一边哭一边跟我说:香菜,你等着我,我去找三哥,我让他给你请大夫。
我一直没有睁眼,待他急冲冲的去找南宫燚了,我才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据说小四马上就要启程和高姬回南国,像他这样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以后在南国如何生存啊!他自小一有事就找南宫燚,南国哪里有南宫燚让他找?
下午的时候,南宫燚没来,高姬来了,带着药膏和补品。我照旧像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不吭声。高姬看见我这样,先是哗的流了眼泪,蹲在那里抚了抚我的头发,然后终究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怒意,狠狠的揪了揪我的头发,面目也变得狰狞,然后抹了把眼泪,站起来,狠狠地踢了我几脚,嘴里也恶狠狠的说:你这个死香菜,这下总算要死了吧?早点死,死了好,免得天天缠着淼不放,打扰我们的生活。你赶紧死吧,死了后淼就死了,就会死心塌地的跟我回南国了。
任她狠狠的踢在我身上,我硬是暗暗咬牙一声没吭,待她走后,我的眼泪顺着脸流下来。
高姬把小四不肯去南国的原因算在了我的头上,她始终认为是我打扰了她原本应该幸福的生活,我横在她与小四之间,小四要么不肯回南国,要么就想带我一起,还说什么三人一起生活。她无奈之下表面只好答应,但是心里其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终于影响到了小四的生活,事实上,我一直在影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四将我背在了他的身上,他把我当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可是他成亲前可以这样,成亲后呢?终于变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也许是为他,也许是为高姬曾经跟我共患难过,我很破例,没有跳起来与她针尖对麦芒,而是装着死人任她揪头发任她踢打,任她做着早都想在我身上发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