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怡园的大门就被急急地敲开了,我披了长衣去了花厅,终于见到久违的熟悉的面孔。
何盼兮。
灰尘布满了一身一脸,应该是长途跋涉未曾停歇赶来的。
我静静地看着何盼兮,她大踏步走了过来,伸手抱了抱我,声音有些哽咽:“姐妹儿……”
“怎么半夜回来了?没有休息么?”,我问道。
何盼兮的身上还有深秋夜半沁凉的风的味道,她埋头说道:“知道京都的事情后,我是一刻也等不了的。”
我笑了笑:“我没事了。”
“这个时候了,还骗我?”,何盼兮仔细地看着我的脸:“真的……没事了?”
我点了点头:“‘在水一方’快要开始重建了,不用担心了。”
何盼兮叹了口气:“那……蓝景汐呢?”
我沉默了下去,良久,道:“你累了吧?先去洗洗澡吧,我让七娘做些东西吃。”
何盼兮拉住我:“可怡。”
我抬头看她:“我知道了,我是爱他的。而他,只想要我过得更好,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盼兮,你明白了么?”
或许是因为连夜的赶路,何盼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此时眸子里竟是一片晶莹,她捏了捏我的脸:“我去洗澡,姐妹儿,你清减太多了,得好好补补了。”
我笑了笑,道:“你不知道吧?如今东璃国流行骨感美了。”
何盼兮挑了挑眉,扯起唇角笑:“有意思。”,遂随着仆人去了浴房。
七娘做了些精致清淡的小菜,另外熬了些清粥,一一摆在了桌上。何盼兮洗完了澡,换上了我的一身干净衣服,看长裙拽她走过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瞪我一眼:“笑什么?”
“不适应吧?”,我笑:“这么‘女人’的衣服,您老人家还是第一次穿吧?”
何盼兮无奈地扯了扯腰畔的纱带:“来得太急,忘记收拾衣服了……”
我拿筷子轻轻敲着碟子的边缘,笑着看她:“嗯,不错不错,盼兮姐姐还是很女人的。那个,现在你和我大哥怎么样了?”
何盼兮大咧咧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嘴巴塞得太满,含混不清地说道:“能怎么样啊?整天忙着打仗,哪有时间儿女情长啊?!”
我白了她一眼:“得了吧,和我大哥在岚镜国那么久,军营里能有几个女人,你和我大哥的感情,怎么着也得升华升华吧?”
何盼兮用筷子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想什么呢?啊?”,说罢,接着往嘴里塞东西:“军队里的饭菜可没有七娘做的好吃!”
我无语地看着被何盼兮一阵狂风扫落叶后的满桌狼藉,姐姐,你是几百年没见吃的了?
何盼兮满足地擦了擦嘴巴:“对了,寒凌洛现在在你大哥那边,不用担心了。”
“呃?”,我诧异地看着何盼兮,铁风昨日刚刚告诉我寒凌洛与倾玦在一起的。何盼兮笑了笑,说道:“她和倾玦一起,等着段肃一块回来。”
“哦,老寒她没事吧?”
“没事。”
“重雨楼也被烧得精光,你……知道吧?”
“知道。”,何盼兮迅速地答道,接着,她愣了愣,脱口而出:“啊————?重雨楼?!!”
我点了点头:“是出了内乱,杜楼主他……走了。”
何盼兮怔怔地看着我,半晌说道:“不知道寒凌洛知道了没有……”
我叹了口气,道:“游琨现在就住在慕杞师兄那里疗伤,算了,等她回来在说吧。”
何盼兮握起我的头发拿到眼睛前仔细地看了又看,诧异地问我:“姐妹,古代也能染头发?”
我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何盼兮凑过来看我:“我接到的消息说,你当时已经……姐妹你是怎么好起来的?”
我沉默半晌,说道:“是师父,耗尽一生修行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何盼兮的神色肃穆了起来:“你是说,神谷老人他……已经去世了?”
我点了点头,何盼兮半晌没有言语,怔怔地望着窗外廊下的灯笼,我只觉得周围一下子变得静谧了起来,托了腮看向冬穴的方向。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是夜幕下安静的怡园,光线下树木黑色的剪影,迎着秋日的风左右摇摆。
“可怡,我们要好好活下去。”,半晌,何盼兮开口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沙哑。
我点了点头,问她:“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何盼兮的唇角微微牵起:“他啊,也快了。我来的时候,岚镜国与朔国已经派人议和了,东璃的军队想必也快要归来了。”
“议和?”,我看向何盼兮。
何盼兮点了点头:“是啊!东璃虽然强大,可岚镜国的富足加上朔国的壮马强刀,二者相联合,东璃也是吃力的。”
谈到东璃与岚镜,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东璃森严幽深的皇宫,那一道道蜿蜒的宫道,每一块石板都透着一股子压抑气息来。皱了皱眉,我轻轻说道:“哦,这样也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蓝景汐,我不急在这一时,为你报仇。
可是蓝景汐,你会想看到我报复的模样么?
七娘进来收拾餐桌,昨日的那餐晚膳,七娘蓝叔与权叔吃到很晚,刚睡下又迎了何盼兮进来,是累坏了。我看向七娘:“七娘,不必为我准备早膳了,何姑娘这个时辰才吃的,连夜赶路也是累极了的,你就好生休息一下吧。”
七娘抬头看我:“小姐,你身子不好,不能断了调理。”
“没事。”,我微微笑了笑,道:“收拾好了就去歇息吧。”,遂拉了何盼兮回了夏馆。
两个人拥着锦被,就着月光细说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何盼兮问我:“可怡,到现在,林旋他……还在你心里么?”
沉吟了半晌,我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一个人到底可不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我忘不了林旋,可是又清晰地知道我是爱蓝景汐的,到现在,我没办法再骗自己不爱他了。”
何盼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妹儿,我这辈子,注定是进不了你大哥的心里了。”
我把脸埋入发间:“至少你就能伴他走一生啊…….”
只少,你爱着的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