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是暮色四合还是黎明将至,梅林里一片蒙蒙雾气,一道月白的身影立在一树梅下,映着红梅白雪,分外静谧。我知道那是令我心口钝痛的源流,我在廊前唤他:“蓝景汐。”他却如同未曾听见,还是留一道背影给我,我向他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一伸手就够得到。然而这一个咫尺的距离却始终无法逾越,似乎有隐形的力量,他不曾动,我却走不到他的身边。我一声又一声地叫他,他却似乎与我不处在一个时空。终于他回转身来,一双精致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不发一言。我已经筋疲力尽,靠一棵梅树支撑,蓦地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方大红的盖头,盖头上华丽的流苏在风里摇曳,我怔怔然地流下泪来。蓝景汐,你可有不甘?
午夜梦回,猛然坐起,我气喘吁吁。脸颊上冰凉一片,我摸了摸眼角,竟是真的哭醒了。
看着黑漆漆的四周,我吁了一口气,外间传来万姑姑的声音:“小姐?”,接着有火折子点亮了灯烛,万姑姑未披外衣便走了进来:“小姐,怎么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我竟忘记自己是在将军府了。
我朝万姑姑无力地笑了笑:“梦魇。”
万姑姑坐在我的床边,拿帕子擦了擦我的额角:“小姐,听姑姑一句,对自个儿好点,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拥着锦被,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姑姑,冬天里将军府冷不冷?盼兮鼻子有疾症,惧寒。”
真真的一个傻问题,将军府里怎么会冷?
果然万姑姑笑了,道:“小姐放心,将军一定会照顾好何姑娘的,小姐若实在不放心,那就回来住,那样老奴心里更乐呵。”
我笑了笑:“姑姑你忘记了,我已经嫁给瑜王爷了,还是你送的我呢!”
万姑姑无奈地笑道:“小姐啊……”
那笑容里有无限苦涩,我不知道自己如今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一个寡妇的笑容不会比老太好哪儿去吧。当初万人艳羡我能嫁得如此一个如意郎君,不想转眼间却成了挂名寡妇。
大哥已经回来了,盼兮在神谷出嫁,寒凌洛在那里陪着她,我却因为将军妹妹的身份在他们大婚前夕先行来了将军府。知道我肯定不得好睡,大哥便让万姑姑来为我守夜,难得他在这个关头还这么贴切。
我披衣起身,拉开帘子,看到外面张灯结彩的庭院,心神有些恍惚,不知前些时候蓝景汐迎娶我的时候,瑜王府里会不会也是这一番模样?心思回转,我暗暗笑自己,那一番红彤彤的景象转眼已成缟素。
这时,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姑姑?”
万姑姑走过去开了门,道:“什么事?”
门外小厮尴尬地说:“要更衣了,将军他……还在兰苑。”
兰苑……..
万姑姑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遂回头对我说:“小姐,老奴去叫将军了。”
“等等!”,我说道:“我去叫大哥吧。”
匆忙穿好衣服,我一路到了兰苑,相比将军府的热闹喜庆,兰苑要冷僻得多。一阵箫声幽幽地传来,我循着声音找去,只见衰败的花田中,段大哥在兀自吹箫。我轻轻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后,等他一曲终了,待他回头,犹怔怔看我的脸,看他神情似在梦中一般。
我知道,是我面孔的缘故。
我笑了笑:“大哥,去更衣吧。”
段肃似乎被惊醒,对我抱歉地笑了笑:“可怡,原谅大哥,又将你认错了。”
我摇头:“大哥,今日你不该让我过来的,我还在……”
“可怡。”,段肃说道:“大哥成婚,你怎能不来?”,顿了顿,段肃接着说道:“我们兄妹好些时候没有好好说话了,兵部侍郎王大人的公子正与你年龄相仿……”
“大哥。”,我打断他的话,笑笑说道:“大哥,我还要死后立个贞洁牌坊呢!”
段肃看着我,缓缓说道:“可怡,难道你……”
我看着段肃的眼睛:“是,我爱上了蓝景汐。大哥,我何尝不曾爱过林旋,可是日子是活的,人也是活的啊!”
段肃点了点头:“大哥明白了。”,遂陷入了沉默,半晌起身说道:“回去更衣吧。”
终于,鼓乐喧天,喜轿翩然落下,段大哥一身喜袍,接了新娘子出来。一根红缎牵引着段肃与何盼兮,他带着她,迈进喜堂,拜天地。
高亢的礼乐声将我的思绪扯远,我看着眼前好友的盖头,想起那一日匆忙中遗落的盖头被蓝景汐握在手里,那一张英俊的脸弥漫了忧伤,心口还是止不住地绞痛。
何盼兮被送入洞房,寒凌洛不知何时蹿到了我的身边,这些日子来看得出她成熟了不少,却依旧是大喇喇的性子,拍着我的肩膀,道:“走呀,走呀,可怡,你大哥要出来陪着喝酒的,我们进去陪盼兮。”
我被寒凌洛一路拉着进了喜房,多年老友正静静地坐在喜榻上。我走过去,道:“盼兮。”
何盼兮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手心是一片潮湿。大红的盖头挡住她的面孔,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何盼兮道:“可怡,我终究是嫁给他了。”
蓦地,一滴泪落在我的手上,我笑了笑,说道:“大喜的日子,莫花了妆,不然你让新郎对着一张花猫脸不成?”
寒凌洛在喜房里转了一圈,啧啧叹道:“想当初,盼兮你跟段冷面灵魂错乱的时候,我跟你住的便是这间房子,我就是从这里被段冷面揪出去的!”
我无语地看着寒凌洛:“这本来就是大哥的寝室好不好?”
寒凌洛道:“上次来的时候只觉得这房子够气派,如今一装修,愈发觉得堂皇华丽了。盼兮,将军夫人耶,啧啧啧……”
何盼兮对此也是无语地很,苦于凤冠霞披在身不能对某寒施以拳脚,只能在过嘴瘾:“寒!凌!洛!”
我抚额,哦!我的神!
晚间寒凌洛拖我去闹洞房,我托辞说疲倦便回了住处,留下寒凌洛独自彷徨。
闹洞房?闹冷面将军的洞房?某寒你要借几个胆子?嗯哼!
果然,身后传来某寒凄厉的叫喊:“那是段冷面啊!夏可怡,你怎么能留下我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