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寂静的深海,一切感知变得敏感,浮动在水中的长发轻轻掠过脸颊,划过额角、眼睛、鼻翼、唇角,继而散落过下巴落在无际的海水中。突然,眼前被一片血红遮住,分明是屏住了的呼吸,此时却仿佛有浓重的血腥气味冲破鼻翼与口腔,以不可抵挡的气势铺天盖地覆住整个感官。血色的深度海域,令我几欲呕吐,然而仅微微启开了唇,血色的海水便涌进了口腔,我像个溺水的人,想呼救却发不出声响。
此时,一双修长的手指握住了我冰冷的手,无名指上一弯羊脂白玉的扳指,我便渐渐在慌乱中安稳了下来,复又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帘幕垂着一直拖到了地上,蓝景汐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我的手是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的,掌心温热,无名指上扳指依旧。看到我醒来,蓝景汐抚住我的面颊:“夏儿,你终于醒来了。”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刚刚张开口胃里却一阵翻滚,蓝景汐俯身寻了痰盂,隔着锦被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我只是反胃却吐不出什么来,只是蓝景汐方才拍我的背的时候却是火辣辣地疼,见我吃痛,蓝景汐拧眉:“夏儿?”
“别……别拍……”,我开口,声音喑哑极了。
蓝景汐将锦被扯开到一边,俯身看我的肩背,脸色瞬间白了一下,道:“来人,找任御医过来!”
“不用。”,我道:“只是受了鞭伤,上些药便好了。”
蓝景汐的眸子满满的心疼,道:“是我疏忽了,原以为南会王不敢动你,我还以为夏儿你身上的血是沾的闫……”
闫大哥和闫嫂子……,想到他们夫妇二人,因为救我们而惨死,我的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闫大哥的眼睛和手臂,不知道葬在了一起没有,对,我怎么能一直躺着呢?闫大哥和闫嫂子葬在了哪里?
看到我的眼泪不止,蓝景汐叹了口气,捧住我的脸,手指擦去我的泪:“夏儿。”
我一把扯住蓝景汐的衣袖,语无伦次地说道:“闫大哥的尸体……眼睛……手臂……”
蓝景汐握住我的手:“夏儿,闫大侠的身体是完整的……”
不等他说完,我急切地问道:“他们,他们葬在了哪里?”
蓝景汐道:“我将他们厚葬在了他们生前的居所的不远处,一棵松树下面。”
厚葬,呵,葬了,已经葬了,我连闫大哥与闫嫂子的最后一程都没有送。眼泪干在了脸上,生生地疼,新的眼泪流下来,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我昏睡了几天?”
蓝景汐顿了顿,抬眸看我:“三天。”
我闭了闭眼睛,挣扎着起身:“我去看看闫大哥和闫嫂子。”
蓝景汐揽住我:“夏儿,你消停些吧,身子好了再说。”
我冷笑,身子好了,要这么好的身子干什么,救得了谁呢?
此时,帐外有侍卫通报说任御医来了,蓝景汐道:“进来吧。”
一名四旬男子进了帐来,对蓝景汐施礼:“见过……蓝公子。”
我恹恹地看着隔着帘幔看着,只是啼笑皆非,这蓝景汐面子还真是大,上下打点,我在军营里也得不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任御医给我把了脉,对蓝景汐说道:“夏姑娘只是惊吓过度,有了心结,才会反复呕吐。老夫开些安神的方子,给夏姑娘服下便是了。另外,姑娘身上想是有伤……”
我淡淡地开口:“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不知怎么,我十分不愿让御医给我瞧病,竟是有些自虐了。亲眼目睹了如此血腥的场面,我不知如何平复这场由自己带来的灾难,只有不让自己那么舒坦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任御医却道:“姑娘乃金枝玉叶,老夫还是给姑娘开些养伤的药吧,外敷的要好些,免的日后留下疤痕。”
疤痕……我忽然想起闫嫂子脸上狰狞的伤口,心里不免泛起酸楚,好生生的俊俏容颜竟被伤成那样,这一笔债,我一生一世都偿还不尽了。我算是什么金枝玉叶,我宁愿三年前在古玩市场昏过去死掉了,也不想穿过来糟蹋别人性命!我在帘帐内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好一个金枝玉叶,护国将军的义妹,东璃国蓝氏皇商的未婚妻,真是端端的金枝玉叶啊!却还是淡淡地开口:“那就依太医吧。”
蓝景汐与任太医到了帐外说话,我仍是无力地躺着,昏迷的时候不觉得疼,如今清醒过来后却无比清晰地感到疼痛。我却还是平躺着,伤口被压住愈发疼得钻心,渐渐似乎有血沁了出来,沾湿了衣襟。
蓝景汐回来的时候见我失神的望着帐顶,精致的面容满是无奈:“夏儿,军营里没有丫鬟,如今何姑娘是男儿身也不能给你上药,一会儿颜……”
话未说完,帐外响起一道甜美的声音:“可怡姑娘醒了么?”
蓝景汐道:“如玉,进来吧。”
颜如玉挑起帘帐进来,一张美丽的脸带了七分浅笑,乍看上去端端的是诚心实意,可是想到她之前诬陷我…….
颜如玉走近:“可怡姑娘可算是醒来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这话说得可真是动听呢!我看你是巴不得我醒不过来吧,那样我这个正宫翘辫子了,奸妃不就得逞了……
我扯住蓝景汐的衣襟,惊恐地看着颜如玉:“让她出去!让她出去!出去!”,我在心里冷笑,就你丫会演戏么?呵,姐姐我也会演!
蓝景汐对颜如玉淡淡说道:“如玉,夏儿现在还没恢复,你先回去歇着吧。”
颜如玉故作诧异地看着我:“可怡姑娘莫不是惊吓过度……本来我是想由我来照顾可怡姑娘的。”
蓝景汐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我来照顾夏儿便好,你不必管这些。”
颜如玉要照顾我?那我岂不是会在这个时候死得很惨?方才我那样做,便是怕她要和我独处,我可不想不清不楚地死在这个女人手里。再说,我不想看见颜如玉,如果不是她诬蔑我,我也不会负气在山林里迷路最后被闫大哥所救,就不会节外生枝,让闫大哥夫妇落得如此下场。
我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能怨得了谁呢?如若我不是对蓝景汐猜疑,和对林璇的不肯忘怀,我又怎么会千里迢遥到南丰都来?一切冤孽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又如何怨得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