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们保重,其实我自己也得保重,小元说,玛丽,学校要给你处分。
祝小雅跑到我们班里找我打架,还想一刀结果了我,结果不小心伤了陈静,或者说是陈静不小心叫她伤了,反正结果是一样的,本来打架这件事就是学校不允许的,虽然说像筷子他们那样的人一周打好几次,但学校不惩罚他们,当然了,这是外话,目前的状况是,祝小雅是宋瀚哲的人,宋瀚哲能把他从拘留所弄出来就能让她不受处分,陈静有靠山,学校也不能怎么样,再者,陈静是受害者,不应该受到处分,她是为了救同学,属于见义勇为,应该受到表彰。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是受害者啊,我也不应该受处分啊,可是你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学校不得不处分,既然要处分就得找个人出来受处分,我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格外耀眼,领导总能发现我。
分析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说,老师,为什么学校要给我处分?
小元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学校已经很给面子了,应该开除。
我觉得她这话非常不对,我怎么明知故问了,我又是怎么该被开除了?我说,老师,我这不是明知故问,我真不知道。
小元生气了,抿紧嘴巴,鼻孔一开一合,对我怒目而视,好像我做了该千刀万剐的事。她说,崔玛丽,你打架都打到班里了,还不应该开除吗?啊?这够明白了吧。
她这话漏洞百出,不过她生气的样子叫我十分的内疚,好像我真的做了该千刀万剐的事,我说,不是我打到班里的,是人家打到班里来打我,
小元这下子更生气了,她把办公桌上的茶杯拿起来又迅速放下,茶杯盖儿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说,你要是不惹是生非,你要是不在这个班,人家能找到班里打你吗?
我一点也不内疚了,我也感到气愤,她这是什么意思,噢,别人要拿着水果刀捅我,还是我的错,我说,老师,您那意思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呗,我爸妈把我生下来又养这么大都没觉得我是个错误,你这是吃饱了撑的发的哪门子感慨啊!
小元气坏了,她指着我跟旁边看热闹的老师说,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是什么学生?啊!这是什么学生?
我说,老师,这件事本来就不该给我处分,你心里也明白。
小元一瞪眼睛,那给谁处分?给我啊?我错了,怪我没看住你们是不是?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跟不熟悉的人或者是我非常厌恶的人,我不争辩,也不反抗,等到忍无可忍了就给那家伙一棍子,可是小元不是我厌恶的人,也很熟悉,我说,老师,我知道,你也没有办法,给我处分是学校的意思。
小元听了我的话还是很生气,她坐下说,你这孩子不要瞎说,你们这个年纪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把学校想的这黑幕那黑幕,其实哪有这么复杂,做错了事就给个处分,等将来你毕业了再把处分抽出来,不会跟着档案走的,学校也是为了你们好。
你听听,听见没有,连小元这样的人也知道在别人面前恭维这虚伪的生活,只不过她火候不够,旁边的老师抿着嘴笑,一边喝水一边往我们这边看。
小元见我不说话觉得我还是不能认罪伏法,改过自新,接着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你回去写个检讨再在大会上认个错,跟陈静道个谢,这事不就结了吗,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只要你表现好我保证不叫家长。
我感觉一股热流涌上了我的眼眶,一提到家长我就气血上涌,想把这个破学校点了,最好连这些道貌岸然的禽兽一起烧了,干净,真要到了那时候全学校的学生就可以在学校重建期间放个长假,等到他们结束了假期回来正好赶上这届高考,考完了又一个长假,多好的事情。可是我没有那个勇气,一是这是个大工程,我一个人做不来,还没等我点完就被抓起来了,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二是,我目前手头上不松宽,生活费都给陈静送饭了,哪有资金买汽油,柴油也不够,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经过深思熟虑一番之后我觉得,我烧不了这个破学校,所以也只能听从安排了。
我说,谢谢老师,只要不惊动家父家母怎么样都行。你看看,我活的多不容易,吃了天大的亏我还得跟人家道谢,还得装的好像要重新做人一样,我本来就是人,干什么要重新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是希望我们重新做人,做成他们希望的那样,我不知道我们原先的样子有什么不好,可是我又斗不过人家,只能低声下气的,还得万分虔诚的,重新做人。
小元出了一口气,终于完成任务了,由此可见她多么不愿意和我进行这场谈话,跟我不想跟她谈的心情是一样的,所以我能体谅她的苦楚,我说,老师,我回去写检讨了。
小元喝了一口水,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我开始考虑我的检讨该怎么写,我要是陈述事实他们就会觉得我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往别人身上推,所以,我不能陈述事实,我得自己杜撰,老师说叫我把起因经过都写明白了,尤其是祝小雅那样的温柔淑女,好好小姐,我是怎么有能耐激怒人家,要对我动刀子的。这让我很苦恼,我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
我要是个男的,这件事就好解决了,我只要往检讨上写,我不应该色迷心窍,精虫入脑,企图对祝小雅学姐行为不轨,更不应该在她生气的时候躲藏,我要是不躲藏就不会害的侠骨柔肠的陈静受伤。你看,这样是不是都解释通了,而且简短精炼。
李特坐在画架子前,左手铅笔,右手卫生纸球,冥思苦想怎样收笔才能把胸部画的妩媚。她说,玛丽,你说我怎么才能把这里画的引人遐想,欲罢不能呢,怎么才风情万种,怎么才妖娆动人呢?
我说,怎么都不能。
她好像觉得我找到了灵感,惊讶的说,何以见得呢,我要是找到了症结就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奇迹。
我说,我没看错的话,原图是个男的吧。
她说,眼力不错。她不死心的接着在那里涂涂抹抹,跟个艺术家似地,我看她永远也成不了艺术家,因为她本身就充满了艺术色彩,你什么时候看见一艺术从虚拟世界里走出来搞艺术的,就跟没见过维纳斯光着屁股从画里走下来对着镜子画自己是一个道理,谁要是问我维纳斯为什么不能对着镜子画她自己,我就会对他说,你可真是个SB。至于为什么不呢,我也不知道。
我说,特特,你说我怎么写检讨的原因呢。
她趴在画的胸前说,照实写。好像这件事的实就在那胸前的某块肌肉上画着一样。
我说,怎么照实写,我写我交了个网友,他女朋友吃醋了来杀我?
她抬起头来说,对啊,就这么写,你不会连这么简单个事情都描述不明白吧?
我说,描述明白是没问题,我怕别人不相信,就是相信了这件事,也不能相信这个事实,我和祝小雅那样的女生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李特用橡皮擦了重画,画完了一个半遮半掩的Ru房和我说,你太高估你自己了,玛丽,做人要看清楚客观事实,要不然是会到处碰钉子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哎。
她说话的时候苦大仇深,好像她叫鲁迅附体了,替祖国的未来担忧我们这些青年们这样子搞下去又要做亡国奴。她说完了这一番苦大仇深又去画另一个Ru房。
我说,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我跟她差太远了,吃醋也吃不到我这里来,再说了,咱学校有不少人认识宋瀚哲吧,说他那样的人跟我那什么,大家信了才有鬼。
李特不搭理我,沉迷于艺术创作,等她把第二个Ru房也画完了,她说,不要这么自卑吗,多少还是有可能的,要不找他来作证。
我说,你为什么非要往一个男人身上画俩女人的Ru房呢?
她说,你不懂,这是一种至真至纯的境界。
人妖吗?
人妖也算是一种吧,你知道有一种动物叫天使吗?算了,你一定不知道,这种动物是上帝的使者,他们没有性别之分,阴阳同体,你知道吗,这才是真正的和谐,唯美。
我说,这都是什么狗屁理论,我不信上帝,我们中国人信玉皇大帝,天皇老子,很不幸的是我都不信。
她说,算了,跟你们这些俗人说这些简直是浪费口水,说说你那检讨书吧还是。
我说,我也是这么觉得。
她一边收拾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说,你可以说骑自行车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老奶奶,而祝小雅当时正好扶这位来奶奶过马路,由于对你撞了人肇事逃逸的态度极为气愤,隐忍不过,冲到班里要吓唬你,让你明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道理,不想弄巧成拙误伤了陈静,而你也因此逃过一劫,顺便在此向陈静表示感谢。最好再去做俩锦旗,一面写见义勇为,给陈静,一面写帮助孤寡老人,给祝小雅。
我觉得李特这套鬼话完全不合逻辑,也不会有人相信,现在这个世界上要是有谁为了帮助老奶奶这样的事跑去捅死别人,那也只有上精神病医院找了,我这么说一定有人说我是******,给社会主义,给党,和支持党的人民,泼脏水。那就说去吧。一个人默默的在乎,叫别人说去吧,我害怕,我就是一边害怕一边说。
可是,没有人相信不代表没有人喜欢,小元看着我的检讨说,行,这么写就态度挺好,只要不在大会上出岔子,就万事大吉,你好过我也好过。
老师总是喜欢恐吓我们这些无辜又胆小的学生,恐吓的同时还不忘了把自己也说的可怜巴巴,跟我们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好叫我们觉得他们和我们是一条心的,只会救我们不会害我们,无论他们怎么不择手段,都是为了祖国的未来,为了我们这些不知道能不能开的花骨朵。
我说,老师放心吧,不会的。其实说是大会,也不过是升旗,像这样的升旗每周都有一次,就算祝小雅不拿着水果刀捅了陈静的大腿,他们也能找到类似的范例,作为典型叫学生们以此为戒,放下屠刀。每次升旗教导主任都会给我们讲这样一个故事,我们学校的人对这个故事倒背如流,简直可以作为我们学校的接头暗号,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个男生,喜欢上隔壁班里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的粉丝们就商量着揍这个男生一顿,这个男生为了反击战,就带了一枚**,结果上课的时候**炸了,炸掉了他三根手指头一只眼睛,还把课桌碎片弄到了前座的背里。
这个故事教育我们,爱情是如此的可怕,战争和武力是如此的残酷无情。
教导主任照例讲完了这个广为传唱的故事,说,崔玛丽,你上来念你的检讨书,由于你情节恶劣,今天多给你十分钟,为了你大家要浪费十分钟,每个人浪费十分钟,所有的人就要浪费掉半个月,半个月,人生能有多少半个月,崔玛丽呀,你说,你自己说,你怎么这么坏呢。
我想说,****NM,我坏,是谁叫我浪费这半个月的,你倒是算的清楚,劳您操心了,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谢顶,全是想办法虐待学生累的。像这样的人死后就该进十八层地狱,到了那先把他舌头拔了,免得他胡说八道。
可我不能这么说,因为我要是这么说了我就得浪费掉一辈子,这一辈子里还有我爸爸妈妈的事,我自己更是首当其冲。于是我说,主任,错了,再也不浪费大家的生命了。
下面马上哄堂大笑,主任严肃的说,我怎么错了,你这是说我浪费生命,我这是在教育你们,改造你们,为了你们好。看,又是为了我们好,为了我们好就要把我们的生命置于这样的境地,我们在台上像挨搞的一样,臊眉耷眼,他在台下看着。
我说,主任,您误会了,我是说我错了,不是说您。
他说,老实点你,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恨我,可是,我不能叫你们将来在回忆高中的时候捶胸顿足,骂我害了你们,所以要顶着压力对你们好。
你看,老师们可真不容易,尤其是当教导主任的,顶着压力对我们好,我们还不体谅人家,我们真是猪狗不如。
我念完了检讨,大家都默不作声,我就知道大家都不相信李特编出来的邪门歪道。
教导主任说,我真不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学校还不开除你。
我又想说CTM啦,我差点挂了我还应该被开除,我不被开除就人间没天理了,就叫人费解了。李特坐在宿舍里拍我的肩膀说,别这么想不开,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说的高深莫测,洞察世事,我想知道,这世界究竟是怎样,就是这样是哪样。是不是像小元承诺了不叫家长却把我爸爸妈妈从大老远得T市召唤回来只为了训斥我一番一样。
我妈妈站在学校门口,中年,城府,冷漠,孤高,这就是我眼睛里的妈妈,在街灯的修饰下她柔和了很多,看上去有些孤独,有些力不从心。我想,她终究还是要老的,像别的女人那样,在岁月里倔强又不可避免的走上衰老中空的道路。
我说,妈,别找了,我在这呢。
我妈妈的眼睛有些昏黄,在这样的黑夜里看不见瞳孔,因而也找不到焦点,她看着远处说,回家吧。其实她当时正看着我。
她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说,老师怎么说的?
你就说是怎么回事吧,别管老师了。
我说,有个女的怀疑我跟她男朋友关系不正当,跑到我们班要吓唬我。我可不敢说我上网认识了一个网友,那样的话我就死定了,也不敢说祝小雅拿了刀。
我妈妈斟酌了半天说,你不好好念书,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那个能当饭吃吗?
我妈妈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可怕的女人,她觉得,爱情,是一种没什么用的东西,我上高中的时候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上大学的时候物色对我,对我的家,有用处的男人做男朋友,将来结婚了,他可以叫我的人生顺畅省力。自始至终,在我的人生里,爱情是多余的,不被予以考虑的。
我不说话,我所能做的就只有不说话,我可以跟老师扯淡编瞎话,却不能对我面前的女人做同样的事情,因为她是我妈妈,光是她倾注在我身上的那些理想和期待,我就已经没有理由对不起她了,谁会舍得把自己的理想加在和自己无关的人身上,人都是自私的,就连理想这样虚无的东西也不会随便给别人。
第二天我爸爸跟我妈妈就回T市去了,他们的任务就是回来对我训斥一番,现在训斥完了,自然要回去了。
我说,老师,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不是已经配合了吗,不是我的错我也认了,不该是我的处分我也接受了,你还要怎样呢?
小元感到莫名其妙,她说,我怎么样了?我怎么你了?
我说,老师,做人怎么可以这样呢,出尔反尔,做了也就做了,还不敢承认,你也真够累的。
小元追到走廊里说,你把话说清楚。我懒得搭理她一个人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