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冒昧,我实在无法想象,依薛总您这样的财势地位,还能有什么值得您拿灵魂去换的。”黄莺心里叹气,要是你都要重回过去,那别人是不是都不用活了。
薛清河听了也不说话,摸了跟烟点燃。“黄小姐,不介意吧。”
黄莺连忙摇头:“您随意。”
薛清河叹口气慢慢走到老旧的木窗前,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那么皎洁明亮,挂在那里,近在眼前,可无论如何努力总也是够不见。
“人总是太贪心,年轻时我以为功名利禄是最重要的东西,为了追求这些辜负了最爱的女人,如今我什么都有了,可心总跟缺了一块,空落落的。山珍海味,豪华别墅竟没有住在乡野村舍,吃着米汤咸菜让我心里踏实。是不是很可笑,我付出一切,努力了半辈子竟然是为了回到原来。”
黄莺不说话,是很可笑,可不是只有薛清河一个人可笑,这红尘众生谁不可笑呢。
“她长的真好看啊,就跟你一样。真的不比你差。”薛清河向往的望着夜空:“就像天上的月亮样,光彩照人。还能干,挣的工分比我们这些大小伙子都多,那么多人喜欢她,可她就偏偏喜欢我,我家是地主成分,在镇上从来都抬不起头,可她不嫌弃,就要跟我好,可我是个混蛋啊……”薛清河突然有些哽咽。
他微红着眼眶出神的望着窗外,似乎又回到当年。
他啃着干涩微苦的窝窝,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土地发愁,多会才能干完,什么时候他才能过上好日子,冷不丁的手里多了个温热圆润的东西,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竟是个鸡蛋,再抬头就见她调皮的看着他笑。
她的家人不同意她跟自己在一起,她就跟家人闹翻,要搬到他家里来住。她说,干脆我们就结婚算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对我好。
她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去闯吧,我等你。
然后他真的走了,一走就是五年,他不敢回来见她,因为他已娶了出身显赫的妻子。
娘写信来骂他狼心狗肺。
娘写信来告诉他,她嫁给了同镇的泥瓦匠,过的似乎不太美满。
娘写信来说她退回了他托人捎给她的钱,她说,既然已经各自成家,就当从没认识过吧。
后来他终于功成名就,没人再看不起他,他的身边多的是恭维巴结的人群,他的妻子更是前倨后恭,人前人后再是风光不过。可每当午夜独处他却觉得失望之极。最初激励他上进的不过是想让娘过上好日子,有个温柔体贴的妻和上进优秀的儿女。
可,
娘到临死都住在乡下,她不喜欢自己给她找得只会穿衣打扮的儿媳,娘嫌弃她不会做自己爱吃的面片,不会照顾熬夜工作的自己,娘叹气说,连云丽半个手指都比不上。
他的妻子,真是不说也罢。
最让他痛心的是他的儿女,在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他最厌恶的纨绔摸样。
医生告诉他,他的病情已经回天无力,他恍惚的从医院出来,一个人开车回到了当年的小镇,在她家门外等了一天,在傍晚闻到了久违的熟悉饭香,他知道那肯定是她的手艺。
她走出来,样子苍老了很多,头上隐隐有些白丝,穿着朴素整洁的蓝布衣裤,等在门外,接过平庸土气的丈夫手里的工具,很熟练的拍打男人身上的尘土,有说有笑的跟男人回去,他可以想到她会对那个朴实的男人说什么:脸盆里有热水,你快洗洗手;饭是不凉了,再热热吧。因为曾经他也这么幸福过。
然后她又出来了,依然等在门口,亲昵的摸着儿子的头,她的儿子他知道,是个刻苦上进的好孩子,他每年领得奖学金还是他赞助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朴实平华的小镇点点的亮起灯火,不是晃眼的霓虹灯,没有刺耳的汽车鸣笛声,是那种极温馨的静。他没有开车灯,就这样隐没在黑暗里,忽然伏在方向盘上像个孩子似的啕嚎大哭。
“所以我这个混蛋受到了报应,患上了绝症,并且拥有一切却从不曾真正开心,现在想来,我这一辈子过的最舒服的日子,反而是作为地主后来谁也看不起的那段时间。”薛清河自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黄莺却无法同情。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被薛清河辜负的女子曾有多疼。
薛清河对她的冷漠毫不意外,魅上他身的时候,黄莺跟魅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并且还听到了魅不曾说出的心里话。
想到了薛清河摇头叹口气,又道:“今天给你添麻烦了。”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张信用卡递给黄莺。
黄莺不解。
“拿着吧,看到你我就会想到当时的她,不知道她有没有这样的幸运可以重头来过,不再遇到我这个混蛋。”薛清河自嘲道。
黄莺连忙拒绝,这么大的人情她可不能欠。
“拿着吧,反正过两天我就要死了,留下这么多钱,不过便宜我那些不成材的不孝子们,还不如给了你。钱不多,但希望能帮上你。”薛清河坚持。
黄莺犹豫了下,总归接过了,她严肃的站好,很正式的对薛清河鞠了90度的大躬。
“谢谢,薛大哥!将来我会告诉苗苗有个值得人敬佩的伯伯给了我们多大的帮助。”
薛清河笑道:“还是算了,不要让孩子知道有我这样的混蛋存在,我哪值得孩子尊敬。”
黄莺诚恳的道:“配得,你若不值得,还有谁值得,薛大哥,你不是混蛋,是真正大情大性的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付出永不超生的代价,回到过去,只为给心爱的女孩一个不遗憾的未来。”
“那这么说,你岂不是更值得尊敬,呵呵,咱们还是不要互相恭维了。”薛清河又笑。
“时间不早了,我让小龚送你回去,好姑娘,多保重。”
黄莺郑重点头,慢慢的走出门外,回头,薛清河正微笑的向点头。
出了门,那会送她来的小帅哥依然等在哪里,黄莺忍不住又回头去看,老旧的民房的窗边站着个高大的人影,抬头孤独的望着天上的明月。心里想起了前世无意中听到的那首歌:
白月光
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
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
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
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
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
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
你当时的泪光
路太长
追不回原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