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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6)

古之善用兵者,驱市人而使战,收散亡之卒以抗强虏。今南、赣之兵尚足以及数千,岂尽无可用乎?然而金之不止,鼓之不进;未见敌而亡,不待战而北。何者?进而效死,无爵赏之劝;退而奔逃,无诛戮之及;则进有必死而退有幸生也,何苦而求必死乎?吴起有云:“法令不明,赏罚不信,虽有百万,何益于用?凡兵之情,畏我则不畏敌,畏敌则不畏我。”今南、赣之兵,皆“畏敌而不畏我”,欲求其用,安可得乎!故曰“兵力之不足,由于赏罚之不行”者,此也。

今朝廷赏罚之典固未尝不具,但未申明而举行耳。古者赏不逾时,罚不后事。过时而赏,与无赏同;后事而罚,与不罚同。况过时而不赏,后事而不罚,其亦何以齐一人心而作兴士气?是虽使韩、白为将,亦不能有所成;况如臣等腐儒小生,才识昧劣,而素不知兵者,亦复何所冀乎?议者以南、赣诸处之贼,连络数郡,蟠据四省,非奏调狼兵,大举夹攻,恐不足以扫荡巢穴;是固一说也。然臣以为狼兵之调,非独所费不赀,兼其所过残掠,不下于盗。大兵之兴,旷日持久,声势彰闻;比及举事,诸贼渠魁悉已逃遁;所可得者,不过老弱胁从无知之氓。于是乎有横罹之惨,于是乎有妄杀之弊。班师未几,而山林之间复已呼啸成群。此皆往事之已验者。臣亦近拣南、赣之精锐,得二千有余,部勒操演,略有可观。诚使得以大军诛讨之赏罚而行之平时,假臣等以便宜行事,不限以时而惟成功是责,则比于大军之举,臣窃以为可省半费而收倍功。臣请以近事证之。臣于本年正月十五日抵赣,卷查兵部所咨申明律例,今后地方但有草贼生发,事情紧急,该管官司即便依律调拨官军乘机剿捕;应合会捕者,亦就调拨策应;但系军情,火速差人申奏。敢有迟延隐匿,巡抚巡按三司官即便参问,依律罢职充军等项发落。虽不系聚众草贼,但系有名强盗肆行劫掠,贼势凶恶,或白昼拦截,或明火持杖,不拘人数多少,一面设法缉捕,即时差人申报合干上司,并具申本部知会处置。如有仍前朦胧隐蔽,不即申报,以致聚众滋蔓,贻患地方,从重参究,决不轻贷等因,题奉钦依,备行前来。时以前官久缺,未及施行,臣即刊印数千百纸,通行所属,布告远近。未及一月,而大小衙门以贼情来报者接踵,亦遂屡有斩获一二人或五六人七八人者。何者?兵得随时调用,而官无观望执肘,则自然无可推托逃避,思效其力。由此言之,律例具存,前此惟不申明而举行耳。今使赏罚之典悉从而申明之,其获效亦未必不如是之速也。伏望皇上念盗贼之日炽,哀民生之日蹙;悯地方荼毒之愈甚,痛百姓冤愤之莫伸;特敕兵部俯采下议,特假臣等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如是而兵有不精,贼有不灭,臣等亦无以逃其死。夫任不专,权不重,赏罚不行,以至于偾军败事,然后选重臣,假以总制之权而往拯之,纵善其后,已无救于其所失矣。

臣才识浅昧,且体弱多病。自度不足以办此,行从陛下乞骸骨,苟全余喘于林下。但今方待罪于此,心知其弊,不敢不为陛下尽言。陛下从臣之请,使后来者得效其分寸,收讨贼之功,臣亦得以少逭死罪于万一。缘系申明赏罚以厉人心事理,为此具本请旨。

攻治盗贼二策疏(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据江西按察司整饬兵备带管分巡岭北道副使杨璋呈奉臣批:“据南安府申大庾县报,正德十二年四月内,被畲贼四百余人前来打破下南等寨,续被上犹、横水等贼七百余徒截路打寨,劫杀居民。又掳南康县报,畲贼一伙突来龙句保虏劫居民;续被畲贼三百余徒突来坊民郭加琼等家,掳捉男妇八十余口,耕牛一百余头。又有畲贼一阵掳劫上长龙乡耕牛三百余头,男妇子女不知其数。又掳上犹县申,被横水等村畲贼纠同逃民,四散虏劫人财。续据三门总甲萧俊报,畲贼与逃民约有数百,在于地名梁滩虏牵人牛。本月十六日,准本县捕盗主簿利昱牒报,畲贼劫打头里、茶坑等处,驻扎未散,已关统兵官县丞舒富等前去追剿,贼已退回横水等巢去讫。各申本院,批兵备道议处回报。案照四月初五日据南康府呈同前事,彼时本院见在福建漳州督兵未回,未知前贼向往,行查未报。续据龙南县禀,广东氵利头等处强贼池大鬓等三千余徒,突来攻围总甲王受寨所,又经会委义官萧承调兵前去会剿。随据本县呈,前贼退去讫等因。又查得先据南康县申呈上犹贼首谢志珊纠合广东贼首高快马,统众二千余徒,攻围南康县治,杀损官兵。已经议委知府邢句等查勘失事缘由呈报外,续该兵部题咨:‘巡抚都御史孙燧会同南赣都御史王守仁,将前项贼犯谢志珊等,量调官军,设法剿捕,务期尽绝。应该会同两广镇巡官行事,照例约会施行。题奉钦依。’转行查勘前贼见今有无出没及曾否集有兵粮,相度机宜,即今可否剿捕。惟复应会两广调集军马,待时而动,务要查议明白,处置停当,具由呈报。仍督各该地方牢固把截,用心防守,以备不虞等因。随奉本院案验,议照前贼连络三省,盘据千里,必须三省之兵克期并进,庶可成功。但今湖广已有偏桥苗贼之征,广东又有府江瑶僮之伐,虽欲约会夹攻,目今已是春深,雨水连绵,草木茂盛,非惟缓不及事,抑且虚糜粮饷。合无一面募兵练武,防守愈严,积谷贮粮,军需大备;告招者抚顺其情,暂且招安;肆恶者乘其间隙,量捣其穴。候三省约会停当,然后大举,庶有备无患,事出万全。通行呈详去后,今奉前因,随会同分守左参议黄宏、守备都指挥同知王泰,查勘得南安府所属大庾、南康、上犹三县,除贼巢小者未计,其大者总计三十余处,有名大贼首有谢志珊、志海、志全、杨积荣、赖文英、蓝瑶、陈曰能、蔡积昌、赖文聪、刘通、刘受、萧居谟、陈尹诚、简永广、蔡积庆、蔡西、薛文高、洪祥、徐华、张祥、刘清才、谭曰真、苏景祥、蓝清奇、朱积厚、黄金瑞、蓝天凤、蓝文亨、钟鸣、钟法官、王行、雷明聪、唐洪、刘元满,所统贼众约有八千余徒,且与湖广之桂阳、桂东、鱼黄、聂水、老虎、神仙、秀才等巢,广东之乐昌,巢穴相联盘据,流劫三省,为害多年。赣州之龙南,因与广东之龙川、氵利头贼巢接境,被贼首池大鬓、大安、大升纠合龙南贼首黄秀魁、赖振禄、钟万光、王金巢、钟万贵、古兴凤、陈伦、钟万璇、杜思碧、孙福荣、黄万珊、黄秀珏,罗积善、王金、曾子奈、王金奈、王洪、罗凤璇、黎用璇、黄本瑞、郑文钺、陈秀玄、陈、刘经、蓝斌、黄积秀等,所统贼众约有五千余徒,不时越境流劫信丰、龙南、安远等县。已经夹攻三次,俱被漏网。所据前贼,占据居民田土数千万顷,杀虏人民,尤难数计。攻围城池,敌杀官兵,焚烧屋庐,奸污妻女;其为荼毒,有不忍言。神人之所共怒,天讨所当必加者也。今闻广、湖二省用兵将毕,夹攻之举,亦惟其时,但深山茂林,东奔西窜,兼之本道兵粮寡弱,必须那借京库折银三万余两,动调狼兵数千前来协力,约会三省并进夹攻,庶可噍类无遗”等因。又据广东乐昌县知县李增禀称,本年二月内,有东山贼首高快马等八百余徒,在地名柜头村行劫。又据乳源县禀报,贼徒千余在洲头街等处打劫,备申照详。及据湖广整饬郴桂等处兵备副使陈璧呈称:“本年二月内,据黄砂保走报,广东强贼三百余徒突出攻劫。又据宜章所飞报,乐昌县山峒苗贼二千余众出到九阳等处搜山捉人,未散;又报东西二山首贼发票会集四千余徒,声言要出桂阳等处攻城。又报江西长流等峒畲贼六百余徒,又一起四百余徒,各出劫掠。及据桂东县申报,强贼一起七百余徒,前到本县杀人祭旗,捉掳男妇,未散。又据桂阳县报,强贼六百余徒,声言要来攻寨等因,各禀报到道。看得前项苗贼四山会集,报到之数将及万余。我兵寡弱,防守尚且不足,敌战将何以支!况郴桂所属永兴等县,原无城池,防守地方重计,实难为处。伏望轸念荼毒,请军追捕”等因。又据郴州桂阳县申:“本县四面,俱系贼巢。正德三年以来,贼首龚福全等作耗,杀死守备都指挥邓;虽蒙征剿,恶党犹存。正德七年,兵备衙门计将贼首龚福全招抚,给与冠带,设为瑶官;贼首高仲仁、李宾、黎稳、梁景聪、扶道全、刘付兴、李玉景、陈宾、李聪、曹永通、谢志珊,给与巾衣,设为老人。未及两月,已出要路劫杀军民。动辄百千余徒,号称高快马、‘游山虎’、‘金钱豹’、‘过天星’、‘密地蜂’、‘总兵’等名目,随处流劫。正德十一年七月内,龚福全张打旗号,僭称‘廷溪王’,李宾、李稳、梁景聪僭称‘总兵都督将军’名目,各穿大红,虏民抬轿,展打凉伞,摆列头踏响器;其余瑶贼,俱乘马匹。千数余徒,出劫乐昌及江西南康等县,拒敌官军。后蒙抚谕,将贼首高仲仁、李宾给与冠带,重设瑶官。未宁半月,仍前出劫。本年正月十六日,一起八百余徒出劫乐昌县,虏捉知县韩宗尧,劫库劫狱;又一起七百余徒,打劫生员谭明浩家;一起六百余徒,从老虎等峒出劫;一起五百余徒,从兴宁等县出劫。切思前贼阳从阴背,随抚随叛。目今瑶贼万余,聚集山峒,声言要造吕公大车,攻打州县城池。官民徨,呈乞转达,请调三省官军来剿”等情,各备申到臣。除备行江西、广东、湖广三省该道守巡兵备守备等官严督各该府州县所掌印巡捕巡把隘提备等官,起集兵快人等,加谨防御,相机截捕去后,查得先因地方盗贼日炽,民被荼毒。窃计兵力寡弱,既不足以防遏贼势,事权轻挠,复不足以齐一人心。乞要申明赏罚,假臣等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庶几举动如意,而事功可成。已经具题间,今复据各呈申前因,臣等参看得前项贼徒,恶贯已盈,神怒人怨。譬之疽瘫之在人身,若不速加攻治,必至溃肺决肠。

然而攻治之方亦有二说。若陛下假臣等以赏罚重权,使得便宜行事,期于成功,不限以时,则兵众既练,号令既明,人知激励,事无掣肘,可以伸缩自由,相机而动;一寨可攻则攻一寨,一巢可扑则扑一巢;量其罪恶之浅深而为抚剿,度其事势之缓急以为后先。如此亦可以省供馈之费,无征调之扰;日剪月削,使之渐尽灰灭。此则如昔人拨齿之喻,日渐动摇,齿投而儿不觉者也。然而今此下民之情,莫不欲大举夹功,以快一朝之忿,盖其怨恨所激,不复计虑其他。必须南调两广之狼达,西调湖湘之土兵,四路并进,一鼓成擒,庶几数十年之大患可除,千万人之积怨可雪。然此以兵法“十围五攻”之例,计贼二万,须兵十万,日费千金。殆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积粟料财,数月而事始集;刻期举谋,又数月而兵始交;声迹彰闻,贼强者设险以拒敌,黠者挟类而深逃,迨于锋刃所加,不过老弱胁从。且狼兵所过,不减于盗;转输之苦,重困于民。近年以来,江西有姚源之役,疮痍甫起;福建有汀漳之寇,军旅未旋;府江之师方集于两广,偏桥之讨未息于湖湘。兼之杼柚已轻,种不入土;而营建所输,四征未已;诛求之刻,百出方新。若复加以大兵,民将何以堪命?此则一拨去齿而儿亦随毙者也。夫由前之说,则如臣之昧劣,实惧不足以堪事,必择能者任之而后可。若大举夹攻,诚可以分咎而薄责,然臣不敢以身谋而废国议。惟陛下择其可否,断而行之。缘系地方紧急贼情事理,为此具本请旨。

类奏擒斩功次疏(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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