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社会是要向前走的,以不可主宰自己、更不可主宰世界的小青年不可预见的方式,咯个社会仍然在顽强向前发展,或许,它也是以能够主宰自己命运、也能够主宰他人命运的掌权者不可违抗的方式而顽强发展着。
就在刘晓枰万念俱灰的时候,在仍然还留在农村的知青同学们中间悄悄地传着一个消息:毛主席给知青家长写信了,讲知青太苦了,还给知青家长寄了好多钱!
毛主席啊,你是人民的大救星,你老人家快来救救苦难中的知识青年吧。
真的,好消息来了,咯一年的全国大中专工农兵学员的招收,特别提出要注意招收贫下中农推荐的知识青年,而且,还打破了咯几年工农兵学员仅凭推荐就可以直接入校上学的惯例,改为贫下中农推荐、文化考试、政审录取等一整套程序。
还有人偷偷地讲,现在中央重新起用了邓老主事,这些新搞法都是他搞出来的。天哪,邓老!那可以仅次于刘小奇的党内第二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啊。这个世界难道真的又要大变了吗?
不管怎么样,咯次还真给刘晓枰带来了好运。刘德保传来公社革委会通知:经贫下中农推荐,刘晓枰同志参加今年秋季的工农兵学员招生考试!
通知的时间很紧,来不及搞复习了。再讲,以前的学校课本早不知丢在么子地方,可能当年父母往乡下搬家那时候,就根本没把象征着灾难和祸害的书本带着。
不管怎么样,有了机会就要积极地去做,刘晓枰么子书都没看,就去设在大平区的考场填了报考表,考了一天试。
考过以后,一切又复归于平静,过去一个月了,一直没有了下文。眼看着九月一日都过了,咯可是历来学校开学的日子啊。刘晓枰瞎猜想起来。本想不去理会,把咯事忘了,但他心里做不到,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胡乱猜想着。
难道,咯次考试只是做个样子,谁上学谁不上学,人家早已有了安排,自己咯样的人,只不过是陪太子公子考试而已?
难道,是自己考得太差?毕竟,自己只上过初二,知青里高中生多着呢,还有咯些年来农村里不少贫下中农的子女都读到了高中,自己的成绩难得比过人家的。
不过,自己也不会太差啊。自己在学校时,就是成绩最好的学生,按当时老师的讲法,我刘晓枰的知识甚至不在初中毕业班一些学生之下。况且,咯些年在农村里,自己一直没有放弃看书学习。就凭自己在乡下用豆大灯火熬干过那么洋油,也确实积累了不少知识。不是吗,那些么子政治题,特别是有关马克思哲学的题,自己做得还蛮应手的。至于那些么子数理化题目,其实也就是初中水平,自己做得应该不会太离谱。
而且,以前功毅、功欣他们也讲过,现在的中学里学不到么子东西,名义上的初中、高中毕业,只怕也只当得特殊时期前的一个小学毕业生。如果是咯样的话,那自己的考试成绩在参考人员中就不会是差的。
就在日子快到国庆节的时候,就在刘晓枰已经不在望上学的事的时候,一天中午,他刚收工回到屋子里,就听到湾村大门口前的禾坪上传来刘德保的叫喊声:“晓枰,晓枰,治金学校,你上治金学校了。”
一听到“学校”两个字,刘晓枰一下楞住了,真的是要上学了?还么子“治金学校”,不可能。治金,咯是么子学校啊?哦,应该是“冶金”,是冶金学校的录取通知来了!
刘晓枰腾地一下冲出屋子,在大门口厅屋里迎着了德保。他从舆保手上接那个装有录取通知书的信封一看,果然是省冶金学校的信。
消息传开,上林湾,还有整个栗林冲都兴奋起来了。咯两个知识青年终于都走完了,是啊,他们早应该受到政府的启用了,因为他们两兄弟是向贫下中农学习得最好的知识青年。
可是,他们一旦真的都走完了,乡亲们又有一种不舍的心情。他们到底是知识青年,是来自城里的青年,给咯个山沟里的乡村带来了外面世界的气息,带来读书人的精神和气质。特别咯些年来,他们艰苦锻炼,忍辱生活,坚持学习的精神,甚至超过了自认为最能吃苦耐劳的农村人。不是吗,湾村里不少人在教训自家孩子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拿知青两兄弟作榜样,口口声声地讲:“你看人家晓枰叔、晓楠叔!”
队长刘功英发话了:“上次晓楠走得太急,我们么子都没表示。现在晓枰还有几天时间,队里大家好好准备准备,要热热闹闹地欢送晓枰上大学。”
果然,刘晓枰离开上林湾那天,队里在湾村前的禾坪上放起了五百响的大鞭炮。上林湾所有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都集聚在禾坪上,为咯个与上林湾乡亲们共同生活了将近五年的知识青年送行。
栗林冲三个湾村的人也都出来了,大伙儿老人女人们立在自己的村口,望着上林湾的鞭炮烟火,目送着咯个受到栗林冲三湾乡亲交口赞扬的好知青。那些本与晓枰晓楠兄弟玩得好的年青人,对湾的德金三兄弟啊,大湾的功欣老师啊,还带着他那个小学校里的学生们,则直接来到上林湾的禾坪上,要为自己的好朋友当面送别。
刘晓枰高兴得地讲不话来,一个个地与朋友拉拉手,道声别。他脸上笑着,却挂满了眼泪。
刘晓枰到了省城的学校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信把咯个好消息告诉了在三线工地上的弟弟刘晓楠。他告诉弟弟,现在作为工农兵学员,上学是免费的,学校还发伙食费,对家庭困难的学生还可以评助学金。但他因父母都是干部,有比较好的工资收入,就不能享受助学金。所以,每月还要家里寄十元钱,以作为肥皂牙膏之类的零用。
刘晓楠一想,自己现在已经定了二级工的工资,一个月有三十六块钱,可以每个月给哥哥十块,自己用二十六块钱足够了。别人那些技工学徒不是每个月还只有十八块钱吗。可父母觉得,晓枰上学的钱,本应是他们出的,既然晓楠出了,那么,他们就在母亲上班的银行分理处为晓楠开个存折,每个月在里面存十块钱,作为晓楠自己的积蓄。
好啊,一个家,自六六年以来,经过七年多磨难,一家人终于全都有了新的人生,终于又开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