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会过后，公司在红永厂工地开始了职工队伍整顿。每个工程队都有一些被停职反省，还有几个人要被实行禁闭监管。四队的混凝土工小叶、木工小曹就是要被看起来的。
何指导员到泥工二班来，向李班长要了刘晓楠，去当监管执勤人员。这可是个天天连续脱产，坐在禁闭室门口，不干力气的舒服差事，而且，是看管坏人，也说明领导上的特别信任。
每天与刘晓楠滚在一起，下大力气干活的副班长段祥龙这会儿心里不舒服了。写文章咱不行，领导找小刘，咱没得说，可这看人的事，怎么着我个副班长也不会比谁差。一个工程队，各种班组十几二十个，也没几个咱这样的年青副班长啊。
可段祥龙的牢骚归牢骚，何指导员可不买他的账：“你以为队里还能安排个专门只看人的，小刘是要一边看人，一边写材料的。你能行吗？”
段副班长没话说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晓楠戴上红袖标，天天到队里用作办公的那个楼上去。
可刘晓楠却不高兴做这种事。这算个什么啊，本来天天在工地上滚的工友，现在却他两个在门里，自己却在门外看着他们，像是守牢房，还是看俘虏啊。这样相识的犯人和俘虏，当面守着，多尴尬。
再说，这两同事都是家在省城里的。本来刘晓楠这两年与省城来的工友相处得还好，一来自己读书人的气质表现，二来队里领导也还看得重，他们那些本来看不起小地方的人对刘晓楠就还另眼看相看了。而小叶、小曹在他们那些人里算是很有影响力的，现在指导员把自己摆在了他们的对立面，让人多难处理关系啊。
好在这两个同事似乎明白小刘的这种无奈，当刘晓楠往他们门口坐下时，他们并没有对他表现出什么恶意，反而还笑嘻嘻地主动跟他打招呼。小叶说：“哎呀，小刘，这下我们好了，是你这个书生看我们。”
小曹也不落后：“是啊，要是搞个粗鲁的家伙来，我们就惨了。”
“没什么，我们不过一起写东西。听何指导员说，你们两个要写检查，等下他也会给我派个写材料的任务。我们就各写各的吧。”
小叶一听，高兴了：“我说了吧，有文化的来就是好，人家是文化上事，不会为难人。要是个来个文盲，他没事，就会拿我们出气了。呵呵。”
既然见面开头没尴尬，往下就好相处了。刘晓楠的写作任务还没来，就进到屋里看他们两写检查。他们写出那种歪歪扭扭的字，还夹杂着不知多少错别字，让刘晓楠看着都好笑。而他们两个要逢实在连同义字、假借字都找不到写不出的字，就干脆问身边这个大才子。
“哎呀，我说刘领导呀，干脆你帮我们写算了，又快又好，呵呵。”小叶竟然想起偷懒的主意来。
“乱喊什么，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就凭你这话，就不能帮你。再说，我写的东西何指导员看得出，他会讲人的。大家都不好。”这种越界的事，刘晓楠是不会做的。
“何指导员是个好人，他才不会讲的。把我们关在这里，他也是没办法，上面有要求呗。”小曹好像对领导的事情看得出点名堂来。
“噫，你还晓得领导的心思？”刘晓楠从来不猜领导的心思，也不懂领导上的什么意图。
“这个啊，小刘，到底我比你大几岁年纪，又是省城里来的，官场上的事见得多了，呵呵，怎么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这个小曹可能是比刘晓楠要大好几岁，看着在二十五岁上下了，所以就以长者的身份教训起小刘来：“你信不信喽，到时候，何指导员肯定是要你写我们的处理决定。”
“不会吧。再说，处理决定应该是工程处作，队里没这个权吧？”刘晓楠以前听何指导员说过，工程队只能用人不能管人，也就是不能奖惩、升降职工，所以，队里的领导做起事来，常常会碰到下面干部工人不执行下去的情况。
“这个我知道，”小叶插进来说：“最后决定是工程处作，但一般处理文件初稿是由队里先写好，而且，一般也会以队里的初稿为主下决定。”
他们这一说，让刘晓楠更为难了，这岂不是自己的笔成了他们的生杀刀吗？哦，难怪古时候说什么刀笔吏，刀笔吏，是不是就有这个含义在里面呢。
说话间到了中餐时间。怎么办呢，何指导员没作交代。而这会儿，何指导员他们肯定是在工地上那边就近到食堂吃了饭，然而又回工地上去，刘晓楠没法请示他了。
“哈哈，这就要麻烦刘领导为我们代劳去食堂打饭了。”小叶有点幸灾乐祸。
“我只负责看你们，不给你们当勤务员。”实际上，何指导员也只讲过要小刘看人，没讲这些具体事怎么办。
“不过，你自己也要吃饭啊。”小曹想得倒具体些。
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议定，三个人一起去食堂，由刘晓楠押着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没离了看人的任务，又不误了大家吃饭。
可这两个家伙也不是那么省事的。还没出门，他们就嚷着先要解手。刘晓楠只好带他们先去公共厕所，顺便自己也要解个手了。
然后，三个一起去食堂。可小叶、小曹这一出门，根本不像是受看押的。他们两个人走在刘晓楠前面，竟视他不存在一样，自管两个人一路谈笑风生。到了食堂里，正逢了工地上的人回到食堂吃饭，他们两个是见人就笑嘻嘻地打招呼，显得比别人都滋润都自在些。偏偏他们歇了半天没干活，一身清清爽爽，比起才从太阳底下干活回来，浑身上下汗淋淋灰蒙蒙的工友，他们确实如同办公室里干部一样滋润。
刘晓楠看着不对劲，赶紧催他们打了饭，立马往回走。可是麻烦还是惹下了。
当他们刚回到办公楼，才坐下来，还没吃几口饭，何指导员就急匆匆地回来了。按讲，他本是这会儿不会回来的，他应该直接在食堂吃了饭，再回工地上去。正在浇混凝土的工地上必须连续作业，中午不能休息。
“你们，你们啊，太不注意影响了。”何指导员还没进门，就在门口讲开了，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刘晓楠知道，一定是刚才有人看不惯，告了状了。他不好说什么，只等着领导批评。
“是小曹出的鬼点子吧？”在领导逼问的眼光下，小曹也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不作辩解，也不认了。何指导员就认为是验证了自己的估计：“你们这两个家伙，就是欺负小刘老实。我知道这样，我搞个厉害的人来管死你们。唉，不识好歹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