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楠想,正好把自己这些年关于这个社会国家民心的思考系统地告诉朋友,和朋友一起探讨探讨:“为么子啊?我想,一个,你平日听到的,只不过是底层小民的牢骚而已。而在普通民众的心里,经过咯么多年教化引导,现在是人民的天下,人民群众是国家的主人的观念已经深入到了人的骨髓,甚至化成了人的潜意识。”
“是牢骚?”谭宝生一下理解不了。
“是牢骚,甚至我们平日对社会的不满和批评,性质上都是牢骚。就说上几天我们写你的那封申诉信吧,思想的根子就是我们还相信现在的政府和军队不是人民的,是会为人民申冤的。不是吗?尤其是咯几年搞特殊时期,虽然生产上搞砸了,害得人没吃没穿。但对革命的宣传,特别是对伟人的崇拜,达到了让人洗心革面的程度,绝大多数人到了失去了自我分辨能力而盲目服从的地步。”刘晓楠曾从肖云那里听到个词,叫“洗脑”,但他不好对谭宝生讲。
“咯倒是的,好多人都像没脑子似的,除了跟着上面讲话行事,自己真是没思想。”谭宝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
“二个,所谓民众、民心,真正对社会进程发生影响的,不是随大流的牢骚,而是民众中那些有思想有能力的精英们的带头用。任何没落的社会垮台,都需要有一批咯样精英能登高一呼。可是现在呢,你看看我们周围,各个阶层,工人,农民,职员,读书人,凡是他们中间有些能力的人,有些头脑的人,几乎大多都归到**员的队伍的里了。”历史上也好,近现代的革命史也好,所谓民众运动,无一不是精英分子挑头,煽动和动员民众去实现他们的政治抱负。这也是刘晓楠从老书上得来的认识。
“是吗?”在部队上受过比较系统的中国革命史和党史教育的谭宝生,听懂了朋友的这番话。
“不是吗,你想想你们柘胜大队的支书,我们西洲咯边的龙支书,他们哪个不是当地的能人啊?还有你现在做工的咯个单位,我现在的公司里的工人师傅中,凡有点本事的,技术好的,群众威信高,差不多都是党员。”刘晓楠也从自己身边的现实情况,验证了从书上得到的认识。不是吗,这些年的群众运动,那些组织者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要拉上当地和本单位有威望的老家老师傅,其本质上就是受这个道理制约。
“是啊。”谭宝生开始明白一些了。
“为么子呢?你认真看过党章吗?不管现在实际情况如何,但那个章程写的话,确实认全社会凡有点理想要为国为民做点事的,大多都争先恐后地入到组织里去了。而且,解放初年,咯个组织给社会给人民,特别是给精英们的感觉,确实值得去追随。那十来年下来,自然就把人才都网罗进去了。”刘晓楠知道,解放初年的正确与成功,确实让祖父母和父母那两辈人都在精神上完全依附在红色信仰上了。
就说刘晓楠自己的父母亲,哪怕他们后来受了那么多委屈与不幸,却仍然坚持年青时建立起来的思想信仰,尽管他们因为家庭关系而并没有参加到组织里去。但是他们对组织的坚信尚且如此,那些已经享受到组织荣耀的人,不是更会死心塌地吗?
“是咯么个道理。”谭宝生已经开始接受朋友的说法了。
“咯么一来,真要是民众想要有么子行动,谁来带头啊?在你们柘胜,在我们西洲,除了支书他们,还有谁能撑起咯个头啊?又有谁撑个头能斗得过支书那号人啊。还有,要照我看,如果我们公司里有人要闹个么子事,要没了我师傅他们那一批老工人老党员,谁也召不起人来。”刘晓楠知道,在老农心目中极有威望的大队支书,掌握了各家的当家人,年青后生子们谁还翻得了天。而在工矿企业,师傅那是年青人的父亲啊,师傅们不反的事,徒弟们能闹出个什么气候来。
“你想想,民心是咯么个朦胧混乱的状态,而精英又在组织里,咯个天谁还能翻得了吗?”刘晓楠作了个明确的小结。
“那我们咯里的世界就永远咯样了,不变了,那怎么过啊?”谭宝生的思变心理,也代表了当下民众的普遍思想。
其实,按刘晓楠的理解,一般民众的这种思变心理,并非一定是要变天,而只不过是一种渴望生活变好的愿望。心思浮躁的人,就把这种渴求变好的民心,曲解成对抗性的东西了。而民众追求幸福生活的愿望,当权应当是知道的,而且也可能被他们用来作为稳定和争取民心的一种筹码。
“我想,应该会有变,但不会是被别人打倒推翻,而只能是内部变,组织的内部变。内部的有识之士奋起改变现状,或者内部的斗争迫使有人转向争取民心,讲不定就会老百姓带来好的变化。”刘晓楠从老书上知道,历史上凡朝廷的内斗,当双方势均力敌时,就会有人将目光投向民众,以期寻求支持。当然还有一种可以,就是寻求外援。林副统帅不就飞向境外了吗。
“哦。我倒没从咯方面想。”谭宝生开始想到,是啊,一旦当权者中有人把民众的生活搞好了一点,不就消除了牢骚与埋怨吗。
“咯些年,不是经常有内变吗,还是最高层的。老人家不是讲过,路线斗争还会有的吗。”刘晓楠提醒谭宝生注意。
“还有一句,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呵呵。”谭宝生也明白了老朋友们的意思。
“帝王思想是确定的,不要幻想么子反对党了,红色专政是绝对不允许的。不过,党内派争,总归是免不了的,只望能争得对老百姓带来丁点好处,呵呵。”刘晓楠不觉得与谭宝生对笑起来。两个好朋友这一交淡,一讨论,心里对当下的乱世似乎看得透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