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战争，也许已经不远了。我感觉得到，他们正在蓄势，一旦万事俱备，战局将一发而不可收拾，至少最开始的几个月，我们会吃很大的亏。”
龙座上，头发花白的皇帝脸色不变，慢悠悠地张口：“薛卿认为该如何？”
“臣乃文臣，不敢妄议军政，不过有一个人，陛下倒是可以问问他。”
“爱卿说的可是廉将军。”他在问，却没有丝毫问的语气，骤冷的气氛，似乎将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
薛邡鸣弯腰行礼道：“陛下英明！此人虽口无遮拦，不识大体，却真正是个领兵打仗的将才。”
“哼。”
龙座上传来一声冷哼，薛邡鸣低着头，额角已经渗出了薄汗，然而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胆怯的表情，只是双手习惯地摆成握着玉笏的形态。
隔了许久，皇帝抖了抖龙袍，冷声道：“朕说过，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再启用此人。爱卿提出如此见解，是想让朕出尔反尔吗？”
“臣断不敢让皇上出尔反尔，不过臣有一计，可不必……”
“够了！”耐心被磨光的皇帝暴喝一声。“朕说了，不会再启用此人，任何时候都不会！没有将他革职查办，已经是朕仁厚了，若薛卿再也提出别的请求，不要怪朕翻脸！”
薛邡鸣一个哆嗦，双膝一弯，跪在地上，急声道：“皇上息怒，臣罪该万死。”
皇帝眯了眼睛，也不说是罚是饶，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没有他，朕就安不了这天下？”
“皇上乃是天之子，又怎会安不了天下？臣愚钝，鼠目寸光，触怒天威，实在该死。”
本是身边重臣，他自然也是知道薛邡鸣的忠心，此刻见其频频磕头认错，心头的火气便去了大半，没再追究下去。“不就是打仗么，精通兵法的将军，南迟还少了吗？薛卿可曾听过一句古语，叫做——举贤不避亲。”
举贤不避亲……
“爱卿不是有个儿子，极擅长纵横捭阖、排兵布阵么？”
他并没有为此暗自得意，而是一副不愿意提起这事的样子，十分勉强地道：“只是众人抬举罢了。”
皇帝却是一口不容反驳的语气：“爱卿不必过谦，等他率部到了西疆，朕自会委以重任。”
“皇上圣明。”左丞几乎将头抵在了地上，看不见表情。
……
少女微斜着身子，倚在栏杆上，呆呆地盯着满塘荷花，思绪已然不知飘向了何处。夏风掠过，花叶摇摆，用丝带系在亭柱上的幔子也轻扬起来。
“瑶儿，你在想什么？”男子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些宠溺。
少女惊了一下，抬眸微笑唤了一声“逍哥哥”，那明亮的双眼中，含着几分惹人爱怜的哀伤。
瑶儿……哥哥，除了你，已经没有人再这样叫我了。娘走了，爹也走了，天地之间，我只剩下你。
南宫逍坐在她身边，抬手靠在朱栏上，随性恣意。转眼一年多，他不再是那个冰冷沉默的少年，跨过十六岁，他已然有了成年男人独有的味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南宫瑶垂着脑袋，细细的发丝从颈间滑下，光华柔软得如一匹精裁过的墨色缎子。她的声音听起来恍若夜里的催眠曲，轻缓温柔：“没有，没想什么。”
他没有追问下去，因为他不想勉强她，更不会暗地里去调查。如果有一天，他知道她心中所想，那一定是她自己告诉他的。
过了许久，她忽然侧过脸问：“哥哥，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心脏蓦地一缩，窒息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了咽喉，
是我救了你。
我又不是你家丫鬟，干嘛叫你少爷？
你可以叫我小姐。
还躺着干什么？这么大的火难不成你还想接着睡觉？
要么就一起出去，要么就一起烧死，哪怕是用拖的，我也要把你们拖出去。
我靠，有密道你不早说！
那个雨夜，那场雨，像是下在了心里。微凉的唇瓣，大胆地覆上，蜻蜓点水般，他竟然会后悔，后悔在那一刹那睁开了眼，让八年来最温暖的感觉转瞬消逝。憔悴的小脸上，一双清灵的眸子，美过天边霓虹。
那间火殿，那场火，像是烧在了心里。倔强的眼神，永不懂放弃，可是，不管为何，自己最终放弃了她。你还好吧？她这般问，忽而近忽而远的声音，担心而焦急，然而这样的话，自己却再也听不到。
为什么人总要等到失去了，才明白拥有的美好？
“有。”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南宫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只是平静地回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每时每刻都想见到她，哪怕不说一句话，但只要知道她在身边，就安心了。”
如果她有一天不见了，你会着急，急得想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发泄，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回她，你会……我会怎样呢？我不知道。
因为，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说，她还活着。
“这样吗？似乎……还真的是这样。”南宫瑶抬手将耳发别了别，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如水温柔。
“瑶儿长大了。”
她半带俏皮半带微嗔地一笑道：“哥哥就不问问是谁么？”
“是谁？”
“你猜猜。”调皮的声音随着轻风打了几个旋，如她嘴边深深的梨涡。“这个人，你认识。”
他薄唇一抿，吐出两个字来：“凤凛。”
其实不用猜，像他那样的人，你才可能看得上。把你送去归靖的时候，我便想到过这点。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总归说来，只有你去他那里了，我才能放心，也才敢放手。听说，他有个青梅竹马，名字叫做苏筠。
南宫瑶微微有些惊讶，张了嘴，一时没有说话，不过她很快恢复了之前的俏皮，眨眼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他淡然一笑，深色的瞳中藏了不为人知的悲凉：又猜中了一个不想得到的答案。
“入夜了，一天便这般过去了。”
“回去吧。”
出了花园，两人相背而行，南宫瑶突然转过身来，轻笑道：“哥哥，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绾水，也不是麓悦。”
哥哥呀，虽然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不过我知道，你从朝圣带回来的那只小白狐狸，便是她养的。作为血脉相连的兄妹，我太了解你了，你根本就不喜欢小动物，更不可能去养它们。回府的那天，我看见布点从你的房间里跑出来，心里有多惊讶，你根本猜不到。不是惊讶你养了一只狐狸，而是在想，我的嫂子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能让你如此！
可惜，我没见到她。
难道是因为你在朝圣待了这么多年，变了心性？
而后，我否决了这个猜想。我瞧你抚摸它的小脑袋，瞧你让它在腿上小憩，可是，你的眼里，看到的真的只有一只白茸茸的小狐狸吗？而布点，似乎也在等待一个人，它从不跟除了你之外的人亲近，哪怕是几番讨好的我。
只是，我不明白，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子，为什么你不带她回来呢？哥哥，为什么呢？
但是，我不会去问，尽管我很清楚，兰语她们一定知道些什么。不过，我想等你亲口告诉我，亲口对我说：瑶儿，这是我所爱的女人，你的嫂子。
“会有那么一天么？哥哥……”她低喃。
一个熟悉而冰凉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郡主。”
她抬眸微笑：“玉烛姐姐。”
“属下有事要说。”
“跟我说？”南宫瑶有些惊诧，玉烛名义上是昭烈王府上的一名侍女，但实际身份，却是哥哥身边的人。她负责的基本都是暗中进行的任务，而且也是直接跟哥哥请示汇报，自己虽然知道她的身份，却从未参与过那些事。此刻，她找上来，说有事跟自己说？会是什么呢？
“姐姐要在这里讲还是？”
“不冒犯的话，能不能到郡主的房里说？”
她颔首，露出一截玉白修长的颈：“当然可以。”
南宫瑶的房间很大，将简约与精致融汇到每一个角落，这是玉烛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进她的房间。“姐姐说吧。”
玉烛低头道：“属下冒昧问郡主一个问题，还望……郡主不要告诉王爷。”
“哦？”檀口微张，她旋即点头道：“我可以不告诉哥哥，但却不保证能回答你的问题。”
“郡主可知道一个叫颜如歌的姑娘？”
颜如歌？她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当这三个字从玉烛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心底有种似曾听过的感觉，为什么？她是谁？“我没有听过。”
“那属下先告退了。”
“等等。”她轻声唤住了玉烛。“姐姐能不能告诉我，她是谁呢？因为，我总有一种好熟悉的感觉……似曾相似……”
“我唯一知道的是……她死了。”
……
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
“阿嚏！”丫的，谁要请我吃饭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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