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气候向来粗犷,四季无甚分明,大体上只有冬夏两季,过了凛冽寒冬便是炎炎酷夏,春秋这两个时节往往只是诗人笔下一扫而过的美句佳言。告别了初露和煦的五月,六月已经隐隐透出些初夏的味道,处处色彩斑斓,随便一个空隙都能穿透出明媚的阳光。
前些日子心韵一直致力于府里人工河的捕鱼事业,每天睡到日晒三竿,起来后便拉着一脸幽怨的小安子、扛着两个钓鱼竿前往**花园的莫名河,弄死了不少肥腻腻的草鱼鲤鱼以及胖头鱼。这样的行为有两个直接后果,一是全府上下的伙食忽然得到了总体性的提升,不管是柴房里的火夫还是洗衣房里的老妈子,终于尝到了粗茶淡饭以外的新鲜美味。十三在连着五六日吃了红烧鲤鱼、糖醋鲤鱼、干煸草鱼以及清炖胖鱼头等各种鱼类之后,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问:“为何这段时间每顿都有这么多鱼?”
丫鬟回道:“禀王爷,这些鱼都是心韵姑娘从咱们河里钓来的,因为数量实在太多,这些天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吃鱼。”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还是只能锁着眉头继续吃鱼。
而第二个后果,就是过渡的捕杀导致了莫名河鱼类的灭绝,让她连续三日连只虾米也捞不到,从而不得已把目光转移到了其它物种的身上,比如说打鸟啦,抓蝴蝶蜻蜓啦,去厨房偷鸡啦,到刑房摸摸狗啦,总之承王府的生物链在近一个月内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这日,她牵着从刑房门口浑水摸来的猎犬小黑四处溜达,优哉游哉就溜到了他的书房门口。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守在门口的小厮畏畏缩缩,一脸担忧的不时回头看。小黑听到声响立刻就沸腾起来了,汪汪汪狂吠个不停,心韵颇为欣赏的爱抚了下它毛茸茸的脑袋,赞道:“这么机灵,也不枉打手对你多年的栽培啊。”
十三正在气头上,却忽然听见门外有狗叫个不停,于是更加火大,朝外面怒吼道:“哪里跑来的畜生!”
此话一出,门外的小黑和心韵一起怒了,小黑挣扎着要往门里冲,心韵也气势汹汹的往门里冲,元承安赶紧上前拦住她,抚额道:“姑奶奶,王爷他骂的是小黑,你激动个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睛:“哦呵呵呵呵……原来是这样。”接着又尴尬的转头对小厮露出关切的笑容,试图转移话题:“发生什么事了呀?谁把十三爷惹得这么生气?”
小厮顾忌的朝里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回姑娘,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半个时辰前十四爷来找过主子,他走了之后主子就开始大发雷霆,想是跟朝廷里的那些要紧事有关吧。”
心韵哪管它三七二十一,听完直接上前一步将门推开,元承安和小厮伸手去抓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在后面扭曲着一张脸空余恨。
十三见有人不先禀报就推门闯进来,当即又怒喝一声:“大胆!”回头见是她后,有些生硬的将脸别到一边,但仍是满腔怒气:“你又来做什么。”
她转脸东瞧瞧西望望,明明见到桌案上的书全都歪东倒西的散落在地上,隔断旁的两个大花瓶也已经摔成了个稀巴烂,却还继续嬉皮笑脸道:“看来你没有在小便沐浴更衣哈,我刚才还怕冲进来看到不该看的长针眼呢,呵呵呵呵……”
十三怒不可遏的瞪着她,心想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成天疯疯癫癫的说些不上台面的废话,简直没脸没皮。他抬起手指着门口,冷冰冰道:“滚出去。”
心韵耸了耸肩,她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恶劣的说话方式,于是不以为意道:“火大伤身,你先冷静点嘛。”说着还逆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到太师椅旁一屁股坐下,“我们家乡有一首脍炙人口的白话诗,有那么几句特别适合你,我想想啊,怎么说来着……”
他垂在两侧的手掌情不自禁的握紧成拳,眼睛里已经噼里啪啦燃起火焰。
她一拍巴掌:“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几句是这么的,”她悠哉悠哉的把左腿翘到右腿上,“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不对,”她歪着脑袋咂了咂嘴,纠正道:“应该是你,对,是你——你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邻居亲朋……”
十三再也无法忍受她,一个回身从墙上取下宝剑,“嗖”的一声将剑拔出鞘,直直指向她,距离喉口只有两寸不到。
心韵被吓得硬生生把快要出口的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半张着口盯着他。一直在门口干着急的元承安和小厮急忙冲进屋里跪下,双双为她求情。
十三目露凶光将她逼视,声音仍旧冰冷无情:“我说最后一遍,滚出去。”
虽然这种类似的场面之前已经有过两次经验,但她依旧有些犯哆嗦,毕竟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要是换一个对象,她恐怕早就自觉的双手举过头顶,或是靠墙抱头蹲下了。
可现在是他拿剑指着自己,偏偏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就算自己真的很害怕,也万万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一丝一毫也不能向他示弱。于是,她像头倔驴似的把头昂起,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没做错什么,你要杀便杀。”
元承安在旁气得恨不能找点浆糊把她嘴巴封住,忙求道:“王爷息怒,她只是刚刚听说您心情不好,便想着进来劝慰劝慰,并没有要冲撞王爷的意思。”
十三像没有听见他的话,压着嗓子数道:“三。”
她还是不肯软下来,“你以为你是主子就能随便践踏别人的好意吗!”
他冷冷盯着她,“二。”
纵使心跳已经猛然加速,她还是继续硬撑着,“我……我不怕!”
“一。”
话音一落,他果真毫不手软的向前一剑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