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室。
狭小的居室内,苏航盘膝而坐,眼帘微垂。
下午父亲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在他心头盘旋,历历在目。对于父亲的建议,他都认真听了,但并不见得他就全部采纳了。
对父母尊敬是一回事,如何决定未来人生路,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人生。
关键还在他个人资质。
父亲终归曾经是个成功的商人,在商言商,“利”之一字看得较重,所有的决策,均是从利益博弈角度出发,并不能为错。
但给他提的建议,却与父亲惯例不同。
父亲是个很实在的人,常说有多大资本,做多大生意。如果把修炼和回到俗世经营,看作两个目标客户,父亲肯定是量力而行,不会同时进行两笔投资。
必然是选择目标收益大、投资回报期长的修炼,倾力投入。
之所以建议他修炼为先,同时不忘预留后路,估计还是从叙述中,就他的表现和格斗联合会等的看法,感觉他可能修炼资质有限。怕他这条路走不通,又荒废学业,到时候怕是连红尘俗世都混得凄惨。
一切都是为了他。
苏航虽然不太认可父亲的建议,却也不想硬顶,一意孤行,让父母担忧。
那么,关键就是要证明他的确能在修行路上,走得长远,才是说服家人最好的方法。灵气凝聚环内灵气充溢,接下来两个月筑基是关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
诸般杂念,随着这一口浊气,从脑际排除。
今晚,就来看看这传承玉简之内,到底记载了什么玄功妙诀。
他按照师傅郑洪平教导的法子,将神识锻炼的最后一段辅助功法,连续运转三次,将自身神识提升至最佳状态。
第一遍运功结束,苏航感觉就和上午一样,精神健旺已极,飘飘然如欲破顶而出。
第二遍运功结束,苏航感觉自身精神再次陡增一倍有余,肉、身的束缚,强行将灵魂局限于狭小空间之内,竟隐隐有挤压痛苦之感。
他心中陡惊。
按师傅就修炼所作的一些简单说明,修炼就是法、体同修的过程。人是血肉之躯,身体是根本,身躯毁损,灵魂就如那无本之源,终会消散。
法体同修,循序渐进。
练气进一步,练体也就需得进一步,使得肉、身能够承受暴涨的灵气,不致崩溃。练气不练体,就如那佛家修练之法,最终身体承受不住,灵魂脱体而出,肉、身在体内灵气剧烈燃烧下化为灰烬,佛门弟子自吹自擂,说是上师化为飞虹,身登极乐,其实是自欺欺人。
苏航也练体。
可他练体的时间太短了,从加入格斗社算起,也才两个月不到。身体毕竟不是气球,吹一吹就能胀起来,体魄增强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此时在功法运行下,灵魂猛然一下扩张一倍有余,这身体就有些负荷不住。
停止,还是继续?
苏航仅仅犹豫了一下,就再次运转功法,强行提升神识。
世上之人都不看好他未来修行之路,包括他的父母,都在预先给他打预防针,留条后路。可见识过先天强者的崇高地位,他又怎么能够心平气和,回到红尘俗世,当一个浑浑噩噩的普通人?
两个月筑基期结束,他寸进皆无,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不管怎样,他都要试一试。
不说练,传承玉简他连体悟都体悟不了,他不甘心!
第三遍功法运转起来格外的艰难。
前两遍功法,已经将神识壮大到了身体可以容纳的极限。按照前两次运功效果判断,第一次差不多将自身神识增加了大约百分之五十,第二次运功结束,神识整整强大了一倍有余。
照此判断,第三次运功,将让神识在此基础上,再强大一半。
相对于他原来的神识,三次运功完毕,将足足强大到原来的两倍半,甚至三倍!身体能否撑下去,苏航也没有绝对把握。
灵魂受到的外部挤压越来越大,也越加痛苦。
就好似被灌注在一个高压气罐内,外面还有人在猛力朝力用气泵打气,灵魂的每一个分子,都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大压力,一面拼尽全力想挣出一条出路,另一方面则在死命向内收缩,尽一切可能收缩到最极限。
痛!
钻心的痛!
苏航从来不知道,灵魂的痛楚,竟然是如此强烈,超过身体痛苦何止十倍!这种痛无影无形,没有具体痛楚的部位,却每一个灵魂片断,都同时感受到了这股痛楚。
他感觉如果再强行运行下去,不是身体猛然炸开,就是灵魂突然之间彻底燃烧起来。
已经超过可以忍耐的极限了!
他在痛楚中,无奈作出收功的决定,看来至少,他要再把身体强壮一倍,才能再作尝试。这也意味着,他此后两个月内,将着重于身体锻炼。
所谓筑基,将成为泡影!
就在他无可奈何,决定收功之前的一刹那,他猛然感到遍布全身每一个细胞的灵魂深处,忽然有一个点,骤然一亮。
在运功时,他早已闭上了双眼,尽量排除身体感知的干预。
他所见,是神识中的精神世界。
那是一片光的海洋。
无边无际的光点形成浩瀚的海洋,在运功的同时,这些光点全都亮起来,并且越来越亮。当光亮开始变得刺眼的时候,便猛然一颤,分裂为两个光点。
这就是神识增强的本源所在。
可就在此时,数以亿万的光点之中,突然有一个点变得格外的亮,亮到刺目,亮到让人不敢逼视,亮到掩盖周边其他光点。
苏航心中大叫不好。
这难道就是佛家所谓的虹化?他的神识竟然扩张到了虹化的程度了?一瞬间,一种极度的危机感,直达灵魂深处。
便在这一刹那,那越来越亮、并且还在不断变亮的光点四周,一个个光点如飞蛾扑火,投入其中,亮光骤然间大放光华,充斥整个空间。
苏航心中的警号刚刚响起,就觉得眼前一花,整个精神世界变了模样。
他,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一栋小木屋里!
他站在木屋中央,瞠目结舌。
这,就是梦境空间中,他所具现化出来的那栋小木屋。他居然在运行神识功法的时候,莫名其妙进入了梦境空间!
更可惧者,透过木屋玻璃窗,他看到外面,再也不是黑漆漆的无尽虚空,而是由无边无际的光点,所形成的灿烂星空。
这星空,就是他在运功时所见的灵魂光点!
这些光点大小并不如一,大的和木屋相当,很是稳定。小的仅有皮球大小,飘飘荡荡,盘旋飞舞。
原来,梦境空间就是这无边无际,浩瀚灵魂光点中的一个小点。
此刻,不计其数的灵魂光点,正向着梦境空间飞扑过来,一靠近就消失不见,仿佛是被梦境空间所吸收融合。
短短的一瞥,就有十几颗光点,融入了梦境空间之中。
苏航呆呆地站在窗边,不明白他怎么就忽然从运功状态,转入了梦境空间。而更令他惶然的,梦境空间切断了他与身体的联系。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状况,也感觉不到运功的状态。
这不是睡觉时,正常进入梦境空间,而是莫名其妙非正常进入。他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还是和以前一样,到时间自动转入深沉睡眠,还是怎样。
还有,他进入梦境空间以后,功法是否就自动停下来了,还是在继续运行?
如果继续无休止运行下去,那他不是迟早要爆体而亡!
苏航大急。
他尝试着去感应外面的世界。
猛然间,他感觉自己忽然飞了起来,从小木屋窗口,飞了出来,向着屋顶上方快速飞行。下面的小木屋迅速变小。
再向上飞一阵,木屋已经缩小成了一个光团,还可以看到周围有大批光点,向它投去。
豁然,他穿透星河。
下一刻,他重新感受到了身体的各项感知。
他从梦境空间,重新回来了。
令他安慰的,是功法自动停止了。并且随着功法停止,神识不再继续壮大,反开始慢慢消散,虽然灵魂挤压之感,仍然强大到痛苦,但已经不会再有爆体的危险。
苏航长舒一口气。
这是一次非常新奇的体验。
神识壮大到一定程度,超出身体承受极限,固然可怕。无意中进入了梦境空间,则是一个令他惊喜的发现。
原来梦境空间,就是他灵魂中的一个光点。
可为什么,以前他推开窗户,看不到其他的光点呢?
是不是所有的灵魂光点,平时都是融会在肉、身某个关窍之中,只有当神识凝聚的时候,才一一浮现出来,汇成星河?
苏航对此也不太清楚,只能胡乱猜测。
他感觉到神识中,光点海洋所释放的光芒在渐渐消退,灵魂所受到的挤压感逐渐变弱,忽然心中一动。
难到一定要运功三次,才能体悟传承玉简?
这次虽然没有完成运功三次的要求,但也相差不远,神识一样比往常壮大得多,有一种想要撑破肉身束缚,脱离出来的冲动。
不如尝试一下。
苏航飞快睁开眼,从身边矮木几上拿过玉盒打开,从中找到第一片传承玉简,将玉盒重新放回去,想了想,慢慢地将传承玉简,贴向额头。
玉简触额,传来一股温润之感。
此外并无异常。
但随即,额头与玉简接触部分,如欲破顶而出的神识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呼啦啦一下子涌入了玉简之中。
与此同时,苏航就觉得眼前一黑,出现在了一片无尽虚空之中。
这虚空黑暗无际,恍然间,就如从梦境空间小木屋窗口,看出去所见一模一样。然而不同之处,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在现实中的身体状况。而不像身处梦境空间,意识和身体被硬生生隔离开来。
玉简贴在额头,温润之感,清晰无比。
很轻易嘛!
谁说一定要运功三次,才能体悟到传承玉简内容的?他只运功两次多一点,不是也很轻松地进入了传承玉简之中的精神空间?
就在此时,虚空深处,一股令他感到强大无比的力量,猛然爆发开来。
一点亮光刹那间划破黑暗,其亮光向两旁极速扩张,如两条光带转瞬间弥漫到虚空尽头。迅即,以亮光为界线,如一张大幕,拉开这沉沉黑暗。
便如那宇宙初开。
就在大幕拉开之际,一股磅礴之极的力量迎面冲击而来。
在这磅礴力量冲击下,苏航刚才为之自豪的神识,就如那海滩沙堡,迅即被冲得坍塌,灰飞烟灭。
其他还没有被吹走的神识,也不过是在苦苦支撑。
太可怕了!
传承玉简中存在的精神力量,竟然澎湃之此!
难怪师傅郑洪平反复说,一定要神识强大到一定程度,才能体悟这传承玉简,原来是这个原因,实在是传承玉简中的精神力量太过于磅礴了,一般人的精神力量即便可以延伸入玉简,也会被立即冲散。
上古修炼门派,实在是法力惊人,区区一个传承玉简,其中蕴含的精神力量,都如此骇人。假如他们来到现代社会,岂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将所谓的先天强者们,打得屁滚尿流!
说不定上古修士们,看到先天者就像看到一群婴儿,连动手的欲望都提不起来。
可畏可怖!
苏航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在飞速湮灭,却没有挽救的念头。
在上古修士们炼制的传承玉简面前,他这一点点神识算得什么,根本就没有挣扎的必要。师傅郑洪平没有说不能探查传承玉简,就说明假设自不量力看了,也没有危害。
估计也就是神识被冲溃,被赶出传承玉简的精神空间。
与其垂死挣扎,不如再多点时间,静心感受一下上古修士们的强大。
传承空间内,白线缓缓拉开,第二波澎湃之力,再次浪涌而来。苏航只感到神识顷刻被冲刷得无影无踪,连支撑一下都做不到。
下一刻,周遭景物瞬间一变。
苏航心情为之一松。
刚才面对那铺天盖地的磅礴之力,仿佛天地初开,汹涌澎湃,他感到自己就像一粒尘埃,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从传承玉简中被赶出来,也算可以平复一下惊骇的心情。
没等他心情放松,他又是一惊。
他居然,又回到了梦境空间,此刻正站在小木屋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