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家的书房里。一站一坐两个人。
“你自己说说吧！”
中年男人的声音从书桌的后面传出来。
她依言朝男人望去，对着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眨了眨大眼睛。
“说什么？爹爹！”
“混账！”
威严的声音耐着性子出声喝止女儿试图瞒混过关的装傻。
“我再说一遍，给我老老实实的交待清楚。”
今天他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顽劣的小女儿。真是不让他省心啊！
“阿爹啊，你要训人也要花花明白为什么啊？”
男人的面皮抽动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威严。
小女儿古离花是他古君华最小也是最不让她省心的一个女儿，因为他生平最喜爱兰花，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取名古离兰，知书达理，是闺秀中的闺秀，也是他的骄傲，而这个小女儿古离花实在难以管教，纵多恶劣事迹不提也罢，仅仅为了抗议自己名字不好听，自董事起便隔三差五的故意在他面前称自己是花花来花花去的。
“女儿啊，你能不能学学你姐姐，给我点面子，不要再和先生捣蛋了。好不好？”
“————”
“你倒是说话啊！”
一声不吭的古离花急死古老爷了。
“爹啊，我没有啦，是那个教书先生没文化啊！”古离花受不了阿爹低声对她说话，只好解释道，
“教书先生没文化，还叫教书先生吗？”
“我问他学习有什么用，他说可以增长知识，将来嫁个好人家，我又问他，那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什么意思。他就说我朽木不可雕。”
“你问的————什么问题，这是两码事，能混在一起谈吗？”
“怎么不行，先生还说过，好学好问增益其善，如何不能？难道有疑惑不能提吗？难道想问什么也要先报备一声吗？难道就因为我问了这样的问题就是朽木吗？爹爹你说我是朽木吗？”
古老爷一怔，垂目掩去情绪，端坐好架子道，
“你当然不是啊，你是我的女儿怎么会是朽木呢，可你也不能将书本砸向先生啊，那是野蛮人做的事。”
“对啊，我不是野蛮人。”古离花颇有同感。
“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先生道个歉啊！”
“可以啊”
“那我们现在就去好吗？”
她想了想，瞧了瞧父亲的神色，
“好啊，先生还说了，苟不教父之过，阿爹有过错应该去，我又没错，我就不去了吧！”
古老爷闻言，气得不知道该找那位先生还是小女儿的歪词，不想毁掉自己引以为傲的好脾性，定定神，古老爷再接再厉，女儿再换先生他就要哭了，这是第二十位了。一个大人还斗不过一个小孩，他就不信了。
“乖女儿，爹爹是你爹爹对吗？”
“是啊，你又不是我阿娘！”小离花怀疑阿爹变傻了。
古君华差点脱口说出先生一样的话，‘朽木不可雕’，却是硬生生的吞回去了。寻思了一阵，沉吟道，
“阿爹有事，作为女儿是不是要承担起来，你姐姐可是经常帮你阿娘做针线活，你阿娘可开心了，可是阿爹也想小女儿让我高兴，不然阿爹多可怜啊！”
小离花眨了眨眼，小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趣味，阿爹确实是不想让她再换先生了，什么都用上了，连阿娘，阿姐都搬出来了。
“阿爹啊，我要不去先生那里，你是不是就变得很可怜啊！”离花试探的说道，
古老爷一看有戏连忙点头。“是啊，阿爹会被人笑哦！”
“可是，先生说——”
“你就不要先生说了，阿爹听到头疼！”古老爷是真的不敢领教女儿的这个，‘先生说’
“那————好吧！我不说。”小离花偏着头思索着说道。
“因为我很可怜阿爹，所以我去找先生说说，阿爹就会不可怜了。”
古家老爷连忙极为开心的点点头称是，没想到小女儿又一句话让他竭力阻止了她的行动，
“哦，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跟先生说，让先生也可怜我阿爹，阿爹就更高兴了。”
————
他很早就知道他的这个女儿聪明，可是聪明的让他无奈啊，虽是十二岁的小女孩，可绝对不是个弱者，只能怪他无能，无法将她引入正途，他为女儿的将来担忧哦！这样的性子要是男孩也倒罢了，可偏偏却是个女孩家，将来怎么嫁个好人家啊！
得想办法！
小离花不忍父亲沮丧的样子，笑嘻嘻的道，“我会让先生留下来的，阿爹就不用操心了。”
古老爷定格住思维，望了望女儿，随口道，
“你不道歉，怎么留，说得容易！”
“我让阿姐去啊，阿姐疼我，先生又对阿姐好，一定会留下的啦。”
古君华一顿，缓缓抬头看向女儿，女儿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似乎胸有成足的样子。
“女儿啊！你这办法好是好，可是先生要是留下来只教你阿姐，不愿意教你功课怎么办呢？”
小眼睛弯弯的，有些拽拽的，“他不会的。”
“你老是惹先生不开心，先生怎么会喜欢你，他喜欢你阿姐没错，那是因为你阿姐乖巧听话，从不忤逆他呀，反过来，先生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教你功课啊！”
“先生教阿姐拿的是我们古家的钱办事，既然留下来了，阿爹肯定给的是我和阿姐的五十两学费钱，那凭什么先生会不教我功课呢？——哦，除非阿爹偏心，只教阿姐的学费，不管花花啦！”
“————我当然会管我家的离花啊，可是你从哪听来我给了先生多少钱。”古老爷一脸的错愕！
“哼,先生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叫什么啊，该学的不学，她是故意的，早就防备好先生跳板告状的事，难道她一直都跟踪先生，观察先生为的就是这心思？古老爷寻思着，又问道，
“先生要是还是不想教你，你阿爹又不想换先生，你怎么办？”
小离花一脸莫名其妙，道，
“若是先生不想教我，应该是阿爹怎么办吧！虽然我不想阿爹为难，可是阿爹一直在为难花花啊！花花是不是不是阿爹的女儿啊！”
古老爷瞪圆了眼睛沉默着，过了一会，他站了起来，抱起女儿，含笑道，
“阿爹是离花的阿爹，离花是阿爹的女儿，不能变的，就用我小女儿的方法，让你阿姐去试试吧！”
小离花闻言，眉开眼笑道，“谢谢阿爹！”阿爹疼她，她也是有礼貌的好孩子。
“怪阿爹尽生气，都忘记你的中饭了，你等等阿爹去给你拿！”
小离花倒是很乖巧的听话点点头，跳下古君华的怀抱，
见门轻轻掩上了。
她坐上阿爹的椅子，随意的翻弄他的毛笔书籍，不亦乐乎的把玩着，早来之前，她就塞了几颗水果充饥，她怎么会笨得让粗心的阿爹饿她肚子呢？
听大人说，他们家很有钱，要找先生还找不到？绝对也只会一个比一个强，听阿爹跟她瞎诌，能请二十个就能请四十个。
拔了一根笔管子头上的毛，无聊的趴在桌面上，侧头瞥见书柜的铜器上正倒映着她的小脸蛋。
人家都说，她们家姐妹两个都是美人胚子，什么美人胚子，她不懂，不过说姐姐漂亮她可是知道的，凡是见过姐姐的大人都夸她，那自己也应该不丑吧！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唇，双颊气色好，阿娘还说她皮肤也很光滑，跟姐姐也有几分相像啊，她喜欢姐姐，很疼她啊，每次都会留给她好吃的东西，阿爹骂她，姐姐也会护着她，阿爹作势要打她，姐姐比她还急，其实姐姐都不知道阿爹是吓唬她的。可惜，她没有姐姐那么有气质！
她鼓起双颊，冲着自己的倒影做了个鬼脸后，对着铜器，端坐好身体，挺起胸膛，微微一笑，哈哈，跟姐姐就好像了。
不过，她可不能一直这样，怪难受的，装装还好，要是时间长了，非要手脚僵硬不可。
她瞄到自己手掌心上的一块疤痕，想了想，露齿一笑，摸了摸手上的那倒粗纹，在脸上蹭了蹭，满刺皮肤的。
姐姐是姐姐，她是她，要都是一样，谁还能分辨谁啊，不然哪还有她古离花的存在，干脆都叫古离兰得了！
只是，她有点疑惑，一定要姐姐那样的女孩才是大家心目中的好女孩吗？大人们见到姐姐一定开心，阿娘从不带她出门，离花知道阿娘是怕她丢阿娘的脸，因为有一次阿娘不小心带她拜访某个夫人，那个夫人家的儿子只是说了她一句没教养，就被她丢进池塘里了。自那次起阿娘就再也没有带她出过门。
她等了很久也没见阿爹回来，八成又给先生逮到了，这个先生也真好玩，明明是不想呆在这，却偏偏没有走的迹象，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句子她是学过的，所以她已经在阿爹面前很给面子了。
窗外的阳光正逐步的移位着，离花正犹豫要不要继续等下去之际，古君华冲冲赶来。
离花立时端坐正姿，勉强坐正身体。
“你怎么还在——吃过了吗？”古君华惊讶道，
她看了看天色，很大气的道，“一顿饭而已，你女儿还饿不死，晚饭就难说了。”
古君华奇道，“我叫你娘拿过来了，我被先生拦住了，我给他加了学费，他答应留下来了。”
“哦，这样啊！”意料中的事，她看着父亲急急的又对她说，
“你自己去找点东西吃，不然叫姐姐帮你做，家里一下子忙了起来，你娘大概也没空，”
“为什么叫姐姐啊，不是还有刘嫂他们在嘛！我们家人都忙到只剩我和我姐了吗？”离花笑道，偏要找话跟阿爹聊。
“箫家来人了，你阿娘急着招呼客人，把能用的都用上了，就除了你姐姐，你娘吩咐我来取红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