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初像是并没察觉自己的话带来的震动,一边接着说话,“若是积了饭食把毒压下了肠脏,那么,就应该检验其他地方。”一边把银钗探入死者谷道,良久,取出,仍是青黑,众人正待议论,韩云初又用皂角水擦洗一番。
簪子白净如初。
众人感叹连连,翎子终于放下心来,我的少爷,差点被你吓死……
那元大夫瞪大了眼,没想到面前的人如此精于验尸,他本来以为会和前几日在养生堂一样闹出热闹让那些自诩医术高明的大夫下不来台,甚至,东家都跟府衙里的仵作说好了,一旦报官,来验尸,必定让百草堂永不翻身,没想到……
不过……
元大夫踌躇着,终于定下决心,他抬脚朝前道:“我看,是韩大夫你验喉咙验错地方了。”只见他又拿出一根白净的银钗,这回却只放入尸体口中,片刻,收回,一片青黑,众人这回都学乖了,等着看他洗净,元大夫不慌不忙放入盆中用皂角水浸洗,良久,簪子还是青黑一片。
众人又是纷纷议论。
“唉,怎么洗不掉了?”
“黑的,这回没洗掉呀!”
“真有毒啊……”
“这怎么回事啊?”
韩云初微微叹了一口气,脑海里现出很久以前看到的书上几行字句。
【凡服毒死者,尸口、眼多开,面紫黯或青色,唇紫黑,手足指甲俱青黯,甚者遍体黑肿。】
【死后将毒药在口中作假中毒,皮肉与骨只作黄白色。】
他看向老大夫,有一些不解,也有一丝不忿,原来真的是你们搞的鬼。
韩云初并不理会那先前鼓动的人现在真的嚷着去报官了,他只是从账房里取出了一些碎银,然后走到那还在低泣的寡妇身边,把银两递过去,软言道:“嫂子,你拿着吧,这件事说到底百草堂也有罪过,死者还是入土为安的好,这样闹下去,对小孩子的影响也不好。”
那寡妇看着面前人真挚诚恳的目光,犹豫,旁边的老妇人却伸手接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是俺们贪心了,俺们这就回去,韩大夫你是好人,俺们对不起你。”
旁观众人自然听不到这些,只看着韩云初拿银两给死者家属,以为是要息事宁人,这时便多有不屑了。
“什么济世救人,也不过如此,出了事不还是拿钱处置,哼……”
“没想到……唉……”
“以后可不敢在百草堂看病了……”
眼见着那家属要把尸体抬回去,众人纷纷摇头。
正在此时,几个围观的孩子叫喊着“官大人来了,官大人来了……”,众人便看到那先前说要报官的人身后跟着一袭官袍和几个衙役,还有个白衣的仵作,果真是去报官了。
那官大人迈着正八字步摇着肥腰缓步而来,“别吵,都给本大人安静。”
“大人,尸体在那里。”那人殷勤指着。
那老妇人着了慌,“大人,咱们不告,百草堂没甚罪过,是咱们不对。”
众人只以为老妇人见钱眼开空口白话,自是不信的多。
官老爷拿人钱财说好办事定然要信守承诺,当下也不顾那家属阻拦,一个摆手,衙役冲上前夺了担架尸体,仵作上前便要净手开验。
元大夫放了心,下面都是可以预见的了。
官老爷哼哼着呆在一旁掩口捂鼻,心想着今天办完事该去看看怡红院的小心肝了,突然肩膀上被拍了一下,他一愣,转头正要发官爷脾气,却见那京城有名的刑部铁面侍郎正冷冷的瞅着自己,正是乔居衡。
何况这面前人还管着政绩考核!
禁不住汗如雨下,不知道这位在这呆了多久,看了多少,如何心思,连忙开口“乔大……”却被阻断。“李大人在办案?”乔居衡淡淡问道。
“是是是……”连忙点头。
“那就好好办,认、真、办。”乔居衡一字一顿。
面前人冷脸冷眼,目光犀利,哪还敢不懂,官老爷手颤脚颤,连忙给正抬眼准备说话的仵作使了个眼色,“认真点,别弄错了。”
那仵作也是伶俐,当下便换了说辞,“大人,这尸体没有服毒。”
官老爷转过身唯唯诺诺看向乔居衡,大人您可满意?
“是吗?那嘴里是什么毒?”乔居衡疑惑般问道。
“这……”仵作犹豫,这都是约定好不能说的,他看向官老爷。
官老爷连忙一肃,“说,照实说。”
仵作得了令,便真的照实说话,“回大人的话,是砒霜,不过不是生前服的毒,是这人死后被塞进嘴里去的。”
围观的众人嘘声议论不止,元大夫早白了脸色,那报官的人也傻在一旁不知怎么是如此境况。
韩云初向乔居衡感激的望了一眼,他自己虽然也可对那官老爷施压,但是总会暴露身份,以后再在这里给人看病,自己就会被当做官大人而不是韩大夫了。
乔居衡回以一笑。
官老爷见乔居衡满意,立刻趁势要把这家属带回拷问,那老妇人和寡妇吓得瘫在地上哭闹着不肯走什么都说出来了,原来是和采芝堂勾结一起,为了要陷害百草堂,趁机牟利。
等到元大夫和那报官的人也被押住,乔居衡这才笑道:“李大人这件案子的功绩我会注意的。”
那官老爷又是一脑门冷汗,他本来想带回去之后做个样子就把采芝堂的人放了,没想到乔居衡这样说,那么,小动作可就做不了了,面上自然是点头哈腰连连称谢。
韩云初见衙役要把那一家三口带走,有些不忍,道:“大人,他们算是证人,何况也是受恶人蒙蔽,就不要关进牢房了吧。”
官老爷不是傻子,看着乔居衡和那大夫间似乎是认识的且关系还不错,自然明白百草堂是动不了的了,这时也顺着道:“是,是,韩大夫说的是。”便挥了挥手让衙役放了死者家属一家三口。
等到官老爷带着一干人等回头离去,死者家属对韩云初一番涕零感激后也把尸体抬走,百草堂大堂这才静了下来。
众人小声赞叹,明眼人便早知道韩大夫宅心仁厚定是看出了尸体的诡异之处,这才给家属银两不想闹大。
“韩大夫真是好人呐……”
“哟,二子,你也会夸人啊……”
“我看得明白,你们懂什么?”
“切,谁不知道……”
“是吗?来来,说说……”
一群人便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不时感叹着点头摇头。
后院。
“居衡兄,刚才真是谢谢你了。”韩云初给乔居衡斟了杯茶,道。
乔居衡端杯饮尽,笑道:“云初兄何必客气,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吗?”
韩云初便也是一笑,是了,朋友。
有友如此,是韩云初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