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大殿上每日上演的节目再一次开始。
乔非离毫无感觉的静立在一旁,只是在听到这有些陌生的声音时抬了抬眼,荣相又找到一个新的爪牙来对付他了?
范墨与还在继续,语气愤然坚决,“……不但纳受赃私,贸鬻官秩,而且任用官员全凭个人喜好,以贿赂之多寡决定官职之高低!乔非离为官贪酷不法,此乃百官共见!请陛下明察。”
乔非离再一次抬了抬眼。
用得着如此愤恨不平吗?难道你跟我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其实,真的有。
“陛下,臣有异议。”御史刘琦面色沉稳,已然出列反驳,“刑部员外郎范墨与所言无凭无据全属污蔑,若是果真如范大人所说吏部已成市曹,那么今日朝堂上的百官,所有自乔大人任吏部尚书以后遴选出来的官员便都是以贿赂乔大人得官职了。范大人是否如此意思?”
范墨与当然不敢同时得罪朝堂这么多新贵,当下不应不答。
众人早已习惯了平日里所言所述公允至极的刘琦独独在乔非离一事中表现的是非不分,虽然不解,也只多有猜测是否乔大人对刘大人有过大恩。
王允眼见荣杰脸色转阴,连忙出列,曼斯条理道:“刘大人所言有失公允,范大人所言并未说今日朝堂百官皆为贿赂才得功名。所谓贪官虽是大肆受贿,但是有我圣明主上明察秋毫,哪由得此种贪官泛起多大的浪,所以今日所站之百官,亦多为才德双全之辈。”
刘琦一个冷笑,抓住了他言语中的漏洞,“既然王大人也说今日朝堂上百官皆为有才有德之辈,那么所谓吏部市曹,所选官吏皆为大奸大恶之辈,便更是所言无稽了。乔大人根本毫无罪过。”
王允语塞,刘琦实在牙尖嘴利。
这时一些官员也纷纷附议刘琦,都是见风使舵的一堆小贪。
皇帝懒懒喝茶,只当每日一戏看……
范墨与闷着头,只把手捏得更紧。
刑部。
自从提出钱谷考成法以后,各地官员纷纷所行所效,连最近送过来的刑案都大多是欠税不还者平日里作恶的惩治,毕竟都是奸恶之辈,所以乔居衡批起来也格外爽利,一时刑部成了惩恶扬善的代表。
乔居衡正聚精会神的批示核实,忽听得有人叫他,抬了头,是员外郎范墨与,只见他递过来一卷文书。
“大人,这件事要不要上报?”范墨与木着脸,可能因为早朝的关系,心情并不很好。
乔居衡翻看了一下,是钱谷考成法引出来的案子,说是收税时无意中发现了五年前禹王叛乱中逃离惩治的一名同谋,已经关押拷问,那同谋供认不讳中说出了一件并无记载真伪却可大可小的事情——禹王并非一子一女,而是一子二女,也就是说,当时抄家时,抓捕定罪至死的禹王子女其实少了一人……
乔居衡不动声色的掩上卷宗,道:“不用上报了,事情尚不辨真伪,只徒增烦扰而已。”只将卷宗搁在自己桌上,并不交还范墨与。
范墨与诧异,“可是如果为真,我刑部没有及时上报,岂不是包庇反贼?”
乔居衡面上沉若静水,只轻轻抿了口茶,看向范墨与,目光锐利剔透,凛然一番清正之气,淡声却不容反驳,道:“反贼禹王只有一子一女,已有史书为记,无需多言。”
范墨与再迟钝也察觉到乔居衡想要压下这个案子的意思了。
奇怪,以他所见,乔居衡一向公正无私绝少有此类表现,除了……
除了和一个人有关时……
乔非离。
范墨与眼神波动,不知想了些什么,不再反驳,垂目回位。
他心思并不在手里的卷宗上,只把乔非离的从官履历细细回想了一番……
禹王叛乱那一年,乔非离任荆楚监察御史,下辖之地正是禹王所在处……
呵,也许,这会是你的死穴,乔、非、离。
待范墨与回了座位,乔居衡将一旁的那件卷宗再次翻开,细细看过去,确定里面没有半分证词关于乔非离,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论心里再怎么郁结,非离,始终是他唯一的弟弟,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非离。
乔居衡眉心一皱,脑海中回想起一个相貌清秀心地单纯的少女。
五年了,当初的小丫头,也已经长大了。
希望这件事,永远只是秘密。
荣府。
王慕才随下人刚进了内府,就见到一副人鸟和乐图。鬓发染霜的老人精神十足,面上带着和蔼有趣的笑意,手上是一个精致金丝鸟笼,里面是一只花喜鹊,正支着小木棒导引着给小鸟喂食。
王慕才垂手站着,等到荣杰把小笼子搁在石台上,在花喜鹊唧唧的叫声中转过头来,这才和颜悦色的让他坐了。
“慕才,这是上好的雨花茶,皇上前日赐给我一两,别处可喝不着,来来,尝尝鲜……”荣杰饱经风霜的脸上是掩不住的自得。
王慕才赶紧两手捧了,受宠若惊一般,“皇上如此厚爱,相爷真有福气。”
荣杰轻声咳着,微笑不语,只端起茶杯极享受似的嘘唏着抿了一口。
王慕才也眯着眼酌了几滴,这才提到正事,“相爷,都察院今日收到一件奇怪的卷宗,说是五年前镇压禹王叛乱的时候没有抓足人数,禹王应是一子二女,当时去抓人的时候,却只抓到一子一女,相爷您看这件事要不要……”
“谁报送的案子?”荣杰沉吟着问道。
“范墨与。”王慕才顿了顿,又低声道:“相爷,我看他的意思像暗示着可能和乔非离有关,您看这是不是个机会……”
荣杰眼神精光矍铄,他左手指尖轻轻叩着桌角,右手捋了捋须,微笑道:“的确是个机会,让他们闹一闹也好,不定闹出个惊喜来……慕才,你去查查五年前的事,给范墨与提个醒,看看能不能一击而中……”
“相爷,这次定然让他乔非离翻不了身……”王慕才势在必得般道。
荣杰但笑不语,只把那小金丝笼子又拿了过来,嘘嘘着逗着那只花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