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推三个月,这一天是帝国历499年新年。整个帝都都沉静在节日的狂欢气氛中,下午两点开始,帝都中央皇宫门前的太阳广场上,迎来了将狂欢节气氛推向高潮的花车巡游表演。
这些花车,其实就是巨大的马车,前后左右用马匹拉动,缓缓前行经过宫前大街,供帝都市民观赏,并在太阳广场前,接受皇室和观礼台上的达官显贵们的检阅。帝国的各行省官员和领地贵族都会督办代表自己地方的花车。花车上都会搭建平台,会有模拟所在大陆里风光地貌的装饰,更多的是载歌载舞展现地方上的人情风貌。主题无非我们的山川是多么秀美,我们的文化是多么繁荣,在英明的皇帝陛下领导下,帝国的子民生活得多么幸福安康。当然,在花车巡游中间还会间隔加入帝国海陆军仪仗方阵,以彰显军威;帝国歌舞团的舞蹈表演方阵,最是养眼。当然还有近几年,新加入的压轴表演,皇家设计院的神秘献礼。自从雷奥·塞恩斯子爵担任院长以来,每年都会搞出一些新花样,为花车巡游画上一个惊奇而欢乐以及多少带来点闹腾的句号。
比如说前年,皇家设计院将从东方帝国学来的烟花和小型火炮结合,自行研究出了礼花弹。并在晚上花车巡游末尾结束时燃放,效果绝对华丽,帝国的人民还从没见过可以放得这么高,燃放得这么大这么漂亮的烟花。可是这礼花弹可是用小型火炮对着天上发射的,动静好大,使得原本正有序退场的花车列队中的马匹都受了惊吓,拉着花车乱跑乱撞,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再说去年,塞恩斯子爵吸取了教训,别出心裁地组织了一支滑翔翼飞行表演队,在花车巡游期间分批从上空掠过,抛洒彩带,并且拖放出彩色的烟雾,从空中将整个花车巡游装点得色彩斑斓,大大拓展了立体空间的华丽效果。可是巡游结束后的一周,帝都民政相关部门却遭到了帝都宫前大街周边居民、商铺和机构部门的许多投诉。原来滑翔翼飞行表演队喷洒出来的那种彩色烟雾沾到了建筑的屋顶、外墙和窗户上,居然无论如何都洗不掉。最后中央政府责令皇家设计院承担这些建筑翻新外墙和更换窗户的一切费用,算是赔本赚吆喝了。
“子爵大人,今年你又准备搞什么花样。给我透个底,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说话的是帝都警卫队副队长,马克西姆·里昂男爵。
是的,马克西姆是皇室成员,不过算到他这一代离正统的黄金狮子里昂血统已经很远了,能够继承下里昂的姓氏已经是奇迹了。没有封地没有世袭爵位,马克西姆却靠着与莱因哈特曾经在皇家贵族学院是同级生,在莱因哈特登基后咸鱼翻生,加上也算是皇室成员,被莱因哈特招揽为亲信部下,担当帝都警卫队副队长,还被册封了男爵爵位。
每年的新年狂欢节花车巡游时,马克西姆都得崩紧了神经。因为他是现场的治安负责人。而每到这个时候最最让他提心吊胆的就是皇家设计院的压轴表演,今年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
正襟危坐的塞恩斯子爵不禁翻了个白眼,牛逼哄哄地回答道:“放心吧,男爵大人。今年的表演,绝对安全,而且效果绝对震撼……”
效果震撼,又安全。那是最好。只不过这话从塞恩斯子爵的嘴巴里说出来,听到马克西姆的耳朵里,后者就有些不太相信了。
“您确信,在新年狂欢节上公开展示咱们的这个大家伙是个好主意吗?我亲爱的雷奥。”
塞恩斯子爵和马克西姆同时回过头来。说话的是一位满头白发却彬彬有礼的贵族老者。
一见此人,原本被马克西姆搞得颇为不爽的塞恩斯子爵一下子展开了热情的笑容:“啊~罗斯维尔伯爵大人,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维克多伯爵笑容可掬:“说实在的,我确实有些年头没有来帝都了,年纪大了,经不得风浪,也懒得出远门了。不过这一次么~雷奥啊,你的这件伟大的发明也有我的份。听说你要在新年狂欢节上公开展示它,我怎么都要来看一看的。”
而且你前两年的表演,不都闹出了点小混乱吗,不知道今年又要出什么岔子,可别把我罗斯维尔家族也给拖累进去呀。只是维克多伯爵的这句心里话却是不会当着塞恩斯子爵的面说出来的。
塞恩斯子爵笑容更加灿烂,热情地做起了介绍:
“伯爵大人,这位是马克西姆·里昂男爵,帝都警卫队副队长,也是今天巡游现场的治安负责人。”
“男爵大人,这位是帝国西南四岛领主,维克多·罗斯维尔伯爵。我今天所要展示的这件作品,可是得到了伯爵大人的鼎力相助啊。”
塞恩斯子爵介绍两边都是极为恭敬,维克多伯爵爵位高一级,而马克西姆虽是男爵,但毕竟人家可是姓里昂的。
“罗斯维尔伯爵,久仰大名,见到您是我的荣幸。”马克西姆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节。毕竟罗斯维尔伯爵爵位比自己高两级,又是长者。而自己这个里昂的皇族姓氏,水分也是很高的。
马克西姆虽然以前没有见过维克多伯爵,不过462年马库斯·罗斯维尔发动的政变,以及维克多伯爵弑兄保皇族的历史,恐怕没有人是不知道的。但是,那都是皇朝上一代的老黄历了。如今帝国贵族中的年轻一代已经鲜有人会再谈起这几十年前的传说,人们提起罗斯维尔伯爵,除了知道他是西南四岛的领主,恐怕也只剩下帝国海军南部军区的主要舰船供应商了。
这就让马克西姆纳闷了,这要在宫前大道,太阳广场上展示的表演,跟这个造船世家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就在观礼台上的诸位贵族大佬寒暄聊天的时候,帝都的南港码头上,忙碌的工人们,执勤的卫兵们,还有路过的行人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码头上那艘一夜之间拆光了风帆的怪船,此刻竟然飞起来了……
“陛下,诸位大人。请允许我向伟大的帝国献上超越时代的作品——空中战舰。”
顺着塞恩斯子爵手指的方向,一艘酷似帝国海军标准战舰的怪船出现在了南方的天空中。是的,一艘战舰悬吊在一只巨大的气包下,正缓缓地从空中向着太阳广场驶来。
望着这艘空中战舰,主观礼台上一群帝国军方的大佬,包括皇座上的莱因哈特都不禁激动地站了起来,激动地瞪大了眼睛,看个究竟。
飞天,那是人类千百年来的梦想。拥有空中作战力量,尤其是一支空中舰队,其划时代的意义那是不言而喻的。海盗肆虐猖獗的时代结束了,如果能够打造出这样一支舰队,甚至就拥有了叫板东方帝国的资本,这让莱因哈特怎能不激动。
“塞恩斯院长,冒昧地问一下,您的这艘~空中战舰,能够搭载几门火炮,多少作战士兵?”这个问题问得一针见血。
只见这位问话颇有水平的贵族,就坐在皇座的左侧,他身材魁梧,一身华丽的服饰加上雍容的皮草围领披风,显得霸气十足。苍白的皮肤,碧绿的眼瞳,一头暗红色夹杂灰白的头发,颇有岁数,气质高贵而彪悍。他就是西北大陆的霸主,迪达拉家族现任当家首领,艾米利亚皇妃的父亲,帝国第一贵族,尼古拉斯·迪达拉亲王。
塞恩斯子爵没想到一上来就被人戳中了软肋,低头恭敬回话,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呃~回禀亲王殿下,这空中战舰虽然是皇家设计院的作品,不过这主体船身的部分全赖西南四岛的罗斯维尔家族建造提供。亲王殿下,要不您的问题,就请罗斯维尔伯爵……”
咦?刚才还跟自己又说又笑,一起来叩见陛下的老伯爵怎么不见了?!
其实,你真当人家维克多伯爵是老糊涂吗?参与建造这艘空中战舰的维克多伯爵哪里不知道,这只巨大的气包,其体积已经达到现有技术工艺水平的极限了,然而其载重量还是有限的。为了能够被吊起来,浮在空中,这艘船上没有搭载一门火炮,水手数量更是精简到了勉强能够维持正常航行的十人。这还不够,为了攻克减轻重量的技术难关,这船体用材之薄,承重结构之精简,使得这艘表面上威风八面的空中战舰其实骨子里不过是一艘经不起打的豆腐架子。于是乎,知根知底的维克多伯爵怎么可能跟着你塞恩斯子爵在皇帝陛下面前帮你顶包。见过陛下后,维克多伯爵早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空中战舰上的时候,脚底抹油了。
尼古拉斯亲王既不顾塞恩斯子爵的尴尬,也不继续纠结数量问题,自顾自地继续发问:“我很好奇,这空中战舰独一无二,在空中并没有对手。可是如果要用它对付海面上的舰船的话,又要如何架设火炮呢?自上而下发射的话,不知这弹药如何装填?而且~不好意思,本王对机械师学科也是颇有涉猎,想来这在空中,没有海水的阻滞,火炮的巨大后座力难道不会把这空中战舰掀翻吗?至于这搭载的士兵么……”
尼古拉斯亲王没有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恐怕就是在侮辱列位军方大佬们的智商了。一方在天上,一方在海上,没有接舷战,搭载士兵有什么用?恐怕这华而不实的空中战舰唯一的作用就是对着下面火枪弓弩连番射了。
莱因哈特手掌撑着额头,已经无语了。本想在迪达拉亲王面前好好耀武一下军威,却没想到反而让这个雷奥·塞恩斯给自己丢净了脸。原本激动万分的军方大佬们此刻仿佛人人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偏偏这时那空中战舰还飞抵了太阳广场,降低了飞行高度,让观礼台上看得真切:数都数得过来的寥寥几个水手,姑且称之为水手吧,火炮?一门都没有。
就在此时,雪上加霜的意外竟如期而至。就在空中战舰的正下方,行进中的花车队伍中,来自东南大陆兰西行省的花车上别出心裁地燃放起了烟花,然后很不幸地上窜的烟花不偏不倚地全都打在了空中战舰巨大的气包上,随着气包上越来越多地传来嘶嘶的漏气声,空中战舰越降越低。
终于,当空中战舰在一系列清脆的爆响声中与地面上的花车亲密接触,一块儿撞成了碎片的时候,我们的帝都警卫队副队长,今天巡游现场的治安负责人,马克西姆·里昂男爵,噗通一声,仰头一跤摔倒晕了过去。
这皇家设计院的压轴表演,果然还是没能跳出这事故收场的诅咒啊!!
“是它,一定就是它了。雷奥的设计图被我找到了。伯爵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
视线重新拉回天龙座上的爱丽丝,此刻失败的任务失而复得,爱丽丝兴奋地拿着这张最大最复杂的空中战舰设计图,抱着露碧又蹦又跳:
“这可是划时代的设计呀,打造一支空中舰队,我们无敌啦!!”
只可惜在这间船舱里加上莱克斯,没有经历过新年狂欢节的三人都没有发出疑问:
把空中战舰分析得一文不值的迪达拉亲王,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安插一个少女小特务去窃取这空中战舰的设计图?
而更加矛盾的是,参与建造空中战舰的罗斯维尔家族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派爱丽丝去偷盗它的设计图?
只可惜,此时,迪达拉亲王已经死在了爱丽丝的利刃之下,无从考证。而爱德华让爱丽丝盗取的雷奥的设计图,却根本不是这张空中战舰。
既然取得了设计图,那就更加应该返回西南四岛复命。可是当露碧询问是否抵达沙加港之后立即换船返回领地时,爱丽丝却摇了摇头:
“还有时间的,陪我再杀一个人。”
帝国,东南大陆,兰西行省,沿海的娱乐之都——太子港。坐落在蔷薇大街上天使乐园的老板娘马瑞娜,将爱丽丝养大并且培养成花名远播欧罗巴大陆的天使爱丽丝的养母。她的全名是马瑞娜·贝里安。曾经是,而现在她只是马瑞娜。
贝里安伯爵家族,曾经是中等贵族阶层中的佼佼者,在上一代皇朝曾经依附于前太子集团,并且作为皇族的附庸家族在皇家领地的兰西行省内拥有一块不小的封地。那时年轻的贝里安伯爵已是帝国海军少壮派的核心人物之一。而幼年的马瑞娜作为伯爵的长女,过着无忧无虑,公主一般的生活。
而当时的马龙家族只是附庸于贝里安家族的一个不起眼的低级男爵家族,现如今作为皇帝亲信的查尔斯·马龙伯爵在那个时候只不过是马龙男爵的幼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连继承权都没有。
然而情窦初开的少年查尔斯在第一次见到马瑞娜小姐时,就一见钟情,深深爱上了这个萝莉可爱的女孩。可是父亲却打击他,男爵家的末子和伯爵家的长女是不可能有结果的。然而就像许多励志的爱情故事那样,在真情的催动下,倔强的查尔斯走上了一条自强不息的奋斗之路,发誓终有一天要取得足够的地位与权势,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孩。
造化弄人,462的宫廷政变中,野心勃勃的贝里安伯爵被马库斯·罗斯维尔侯爵拉拢,站错了队伍。在政变失败后被销爵撤封,贝里安伯爵被斩首,眷属贬为贫民。曾经风光一时的贝里安家族从此没落。而当时本应被连坐的马龙男爵,却反而因为揭发贝里安伯爵有功,保住了爵位,还趁机拓展了一点领地。只是这背主求荣的反复之徒,是不可能得到提拔重用的。
然而,风云突变,479年前太子遇刺后,随着莱因哈特的咸鱼翻身,作为新太子的侍从官查尔斯也跟着平步青云,在莱因哈特登基后,鸡犬升天的查尔斯,晋升为伯爵,封为太子港的市长。
说起来在帝国只有整个行省的长官才有资格拥有伯爵头衔。可是这太子港一个市的地盘地位却是超然。作为莱因哈特发迹的城市,后来又被陛下钦点为建造娱乐都市的所在地,无论在行政贸易税收甚至是军队控制上,都是直接向皇帝负责。坐落于兰西行省境内的太子港这个独立娱乐小王国,每年的财税收入占据兰西行省的半壁江山,却全数直接上缴帝都,俨然是皇帝莱因哈特的私产。所以也难怪同为伯爵的兰西行省长官在查尔斯这个市长面前都要忌惮三分,甚至被压过一头。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当功成名就的查尔斯重新找回儿时的梦中情人时,却遭受了晴天霹雳。
没落贵族不及庶民,更何况是叛变家族的儿女,当贝里安家族被啃得连渣滓都不剩以后,马瑞娜一无所有。最后,曾经的小公主竟然沦落到蔷薇大街上成了一名妓女。可是查尔斯并不介意,即便马瑞娜的身体已经不再纯洁。查尔斯对她的爱却丝毫没有动摇。真正让查尔斯的心灵遭受巨大打击的是马瑞娜所在的百合园,是一家提供女性为女性服务的特殊妓院。原来,马瑞娜不喜欢男人,查尔斯爱恋了一辈子的女人原来是一名百合。
可是查尔斯还是不介意,真的不得不说这就是真男人的真情了。即便将马瑞娜娶回去只是一个摆设,一辈子只做名义上的夫妻,查尔斯也不要让马瑞娜继续流落风尘,他要给马瑞娜一个伯爵夫人的身份,重新过上贵族的生活。
然而马瑞娜却拒绝了查尔斯,不仅因为自己的性取向,更是因为当年正是马龙家族落井下石令她家破人亡。马瑞娜无法允许自己嫁入仇人的家族。
最后,折衷的结果是,马瑞娜在查尔斯的资助下,不仅给自己赎了身,还取得了一笔启动资金,在蔷薇大街上开设了天使乐园。而查尔斯也为了默默守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十数年如一日,钉在太子港市长的位子上不挪窝,几次蒙莱因哈特感召有机会升入帝都内阁,查尔斯都委婉而坚定地回绝了。要不然凭借查尔斯的手腕和能力加上早年和莱因哈特的关系,现在进入皇家议事厅担任常务议员都不无可能。
这痴情的查尔斯也算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一个典型而又特殊的例子了。
虽然查尔斯·马龙市长是出了名的贪多敛财,好大喜功,爱搞形象工程,爱劳命伤财。可是爱丽丝对于这个痴情伯爵心里还一向是很认可的。
因为心中牵挂着马瑞娜的关系,近水楼台的查尔斯却从来没有碰过爱丽丝和天使乐园的其他女孩。所以一开始查尔斯并不在爱丽丝的刺杀名单上。
洁身自好,甚至作为太子港的父母官从不光顾蔷薇大街,却反而对蔷薇大街上各家的生意格外关照,对天使乐园就更是没话说了。爱丽丝第一次发现自己会放电,击晕的那个客人,隔三差五得罪的客户,哪个不是身份显赫大有来头,出了事情都是查尔斯暗中出手摆平。包括为了帮爱丽丝治这手心放电的“病”,查尔斯也是动用手上的资源出了不少力。所以作为莱因哈特亲信又对爱丽丝知根知底的查尔斯,对于爱丽丝身份的暴露也是存在很大的威胁。不想杀,不愿杀,可是又需要杀,有必要杀。这使得查尔斯的命成了难以取舍的鸡肋。
查尔斯,杀还是不杀。这个问题困扰爱丽丝至今,心中依然摇摆不定。
直到露碧催促爱丽丝返回西南四岛领地复命,才逼迫爱丽丝不得不做出决定。虽然嘴上这么说了,可是爱丽丝的心中依然下不了决心,就这样,跟着龙使家眷一行人穿行在东南大陆上,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度过了两年来难得的悠长假期。在两个月后的五月,爱丽丝终于还是回到了太子港,这个留下了爱丽丝成长的回忆,也彻底改变了爱丽丝命运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