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的情报果然很准确，两天后的朝会上，吴秀正式宣布了两个决定，一是杨海悦和谢凡雨升为治疗护士，虽然之前早有风声泄露，但真成了事让人觉得几分意外，但更意外的是另一件，江霞蔚代替李奕当上责任护士。
这一下可砸开了锅，彤云区医院规模虽不大，但等级划分得很明确，工作不满三年的只能是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辅助护士，比如岳素。再后来就是小雨海悦莉莉她们一直做着的夜班护士，一周四个夜班上得昏天黑地。然后就是她们一直盼望的治疗护士，可以管理固定的床位，夜班也几乎少上一半。而身为片区小组长的责任护士是科里的技术骨干，固定只有两个名额，可以不倒夜班，出去开会学习的机会也多，向来是护士长位置的后备人选，能晋到这一步也属不易，从来没有坐上去还被换下来的，李奕哪里忍得了这个，吴秀话音未落，她就腾地站了起来“护士长，这是你的决定还是陆总长的意思？”
吴秀面色无波“内部的人员调整，科室有权决定。”
“你凭什么决定，你有什么依据？”
“综合素质，个人能力，还有工作表现。”
“哼，我书读的少，听不懂你那些酸不拉几的词儿，做护士一来二去的就是那几件事，谁不会啊，你凭什么说我做得不好，她江霞蔚那点就比我强了？”
吴秀避开李奕咄咄逼人的目光，环顾一周，胡灵面无表情，江霞蔚满脸通红，汪莉莉冷眼相看，小雨海悦惴惴不安，其他人或窃窃私语，或漫不经心，其实个个耳朵都竖得老长。
王芬老师站出来打圆场“小李，坐下来慢慢说，不要这么激动嘛。”
李奕毫不买账“王老师，你倒没两年就退休了，我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些问题不搞清楚，恐怕有些人的工作不好开展。”
王芬是科室最年长的护士，人又老好，平时大家对她也算尊敬，没想到一开口就遭了抢白，登时有些下不了台，海悦看不过去，招呼道“王老师，今天风大，你别呆在窗口上，过来坐吧。”
李奕瞟她们一眼，重重冷哼一声，对着屋子里越来越僵的气氛，吴秀微微一笑“李老师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们护士的工作繁琐，零碎，怎么来评价的确是个问题。这段日子，我在这方面也下了些功夫，今天不妨和大家探讨探讨。”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几个谁也没见过的厚厚的本子“大家过来看一看，这里有、《护理文件书写检查表》，《分级护理情况检查表》，《护士劳动记录和仪表仪容检查表》和《病人满意度调查表》，其余的我还在完善，以后会陆续跟大家见面。
没有人再坐得住，“哗”地一下子围了上去，抢着翻看。小雨拿到一本《分级护理情况检查表》，刚一翻开就叫了一声“这么细啊！”海悦忙凑过去，一本密密麻麻的表格，每人每天的情况都在案，“谢凡雨4月23日，巡视病房一遍少于十五分钟扣一分，25床漏测血压一次扣一分，17床连按两遍呼叫仪才做应答，扣一分，总分七分。”海悦抢过，翻到自己名字，也是每天长长一段记录，几乎没有得十分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说不出话来，考核本历届护士长都有，不过都是为了应付卫生局，护理部的检查而设，记录得很和谐，大家都不当回事，可这个，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吴秀满意地看着喧闹的人群渐渐沉默，收拢本子“这里面记录的都是我们日常的工作，相信一看就明白，但我要说明一点，这些只是对大家最基本的要求，比如说‘护理文件书写’，我暂时只登记了不规范用语。错别字、漏项、涂改这些最表浅的东西，至于病情观察、健康教育、心理辅导之类真正能体现护士工作价值的东西，我还不敢有要求，只怕认真起来没几个人能合格。”
停顿一下，喝口茶，看看没一人接话，她又拿起《护士劳动记录和仪表仪容检查表》：“这本东西，本来是不该存在的，大家也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第一天上班，该穿什么不该穿什么，该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难道还用得着我教？”眼风扫过，波浪卷发，手链，响跟鞋们纷纷悉悉索索地连忙收拾。
吴秀慢慢踱到李奕身前“李老师，请你认真看看，我做这些统计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再请你看一看，你的各项得分比起江霞蔚是高呢还是低？”
李奕闷闷地不说话，吴秀毫不放松，提高声音“我就凭这个说你不如她，说她比你更有资格做这个责任护士，你说有没有道理？”
李奕哪里受得了这个，恼羞成怒起来“吴秀，你这算什么，我们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你就跟在屁股后面记黑账。背后有人撑腰就了不起啊，我们是公家请的正式人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李奕，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让人看笑话。”胡灵一口喝住了她，她们同为治疗护士，但胡灵技术好得多，李奕有拿不下的事常常靠她来拣底，所以她说话还是有点力。胡灵看看吴秀，等她说几句场面话好让李奕下个台，没想到吴秀理也不理，只顾端着杯子喝茶，李奕大窘“好，你歪理多，我不和你争，我找陆总长说理去。”说完摔门而去。
“砰！”的摔门声震得一屋人面面相觑，低低的议论声如蚊虫乱飞。王芬老师又有些坐不住，蹭到吴秀跟前“小吴，这样不好吧，要不我去看看。”
吴秀放下茶杯，轻轻笑道“不用的，王老师，你对我这些调查有什么意见？”
“我？我没什么，你人年轻，书读得多，新花样自然多。”
新花样？吴秀有些听不得这个词，但她是老老师，不反对也就罢了。
“吴护士长，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见说话的是胡灵，吴秀忙打起精神“胡老师请讲。”
“这本《病人满意度调查表》，请问是什么时候做的调查，我成天在病房里怎么也不知道？”
“这个是我在出院结账处做的，如果象以前一样在病房里做调查，我担心病人还没出院呢有些话不好直说。”
底下又是一阵骚动，小雨附在海悦耳边说了句“好毒”，海悦捏捏她的手表示赞同。
“吴护士长，一个人做这些要花很大精力吧，你怎么来保证它们的准确和公平呢？”
吴秀陪下笑来“我刚也说过，这只是个人的一些尝试，很多方面还不完善，需要大家群策群力来完成，尤其是两位责任护士，姜老师以为如何？”
江霞蔚冷不丁被点了名，忙胡乱点头“好，好，没问题。”
胡灵冷冷看她一眼，江霞蔚是她护校时候的同学，一向闷头闷脑，一次说不上三句话，她向来就看她不起，这次能提上来，多半是吴秀看上了她的老实。收回视线，继续发问“那么，这些检查的最后结果是什么，是摆在一旁好看呢还是会落实成什么？”
“当然要落实，我打算的是和奖金挂钩，比例嘛，扣一分罚五块钱。”
轰，人人倒吸一口气，海悦拉过小雨“一个本子扣一两分，几个本子就是六七分，一天罚个二三十块钱，我们还有奖金吗？”
小雨苦着脸“不是有没有的问题，是要不要倒贴的问题。”
胡灵也楞了一下“那么，做得好，有没有奖励？”
“这些都是职业基本要求，做得好是份内事，不应该提什么奖励。”
“那么，你说的还有些没拿出的东西是什么？”
“这个嘛。其实也不新鲜，只是把以前走过场的东西规范化一点，我打算，一个月一次集中学习，一次管理查房，一次业务查房，一次工休座谈，无论休息与否，人人必须参加，都得发言，我会随时抽问，结果也会，并入奖金考虑。”
小雨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再看看四周，大家连议论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都卡白着脸。
胡灵沉默半响“我很关心，你的方案能实施多久。”
“只要我任职期间，都会努力推行。”吴秀看着一群无精打采的手下，放低声调“我想大家也明白，扣钱不是我的目的，无论怎么做也都是为了把工作搞好。而且，一段时间的强化管理后，相信不规范的行为会越来越少，所以，没必要过于担心奖金问题。好了，今天已经耽搁很久了，现在抓紧时间搞治疗吧，胡老师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底下继续交流。”
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