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孩嘻嘻哈哈地把市长赶出了门，舍不得蜡烛，忙吹熄了两支，只留着小小的一簇火焰。围坐着，莉莉拧开酒瓶，仰头喝了一口，倒吸一口气“好辣，过瘾！”
递给小雨，小雨也毫不犹豫地喝了，传给海悦，她还有些迟疑，小雨催道“喝，喝了身上暖和。”也是，海悦喝过传给冉婷“来吧，酒精消毒，预防百病。”冉婷笑笑，接过酒瓶，和海悦的手指触碰到，都是一片冰凉。最后一个张嫂也最猛，一口下去酒线就下了一大段。
不知不觉间，酒过三巡，屋里有光亮，身上也有了热气，几个人终于活跃起来，莉莉打个酒嗝“夜还长呢，谁睡得着啊，聊天吧。”
冉婷点点头“说说你们为什么来这儿吧？”
“采访吗？”张嫂一下子兴奋起来，她天天在院子里熬稀饭，根本没接触过记者，立刻抢过话头“我先说，我业务可好啦，包抄手饺子、蒸包子馒头、炸油条、切面块、黄粑、发糕、鸭儿粑、千层饼样样都会，就拿什么印度飞饼我看一眼就做得像模像样，任何白案都不在话下，要认真炒几个菜啊，观音菩萨都得流口水，我拿手的有红烧肚条、葱爆鸭、小煎鸡、醋溜鱼、孜然羊排、水晶丸子狮子头……”一串菜名报下来，几个女孩都受不了，直喊打住，张嫂哪里停得下来，好不容易把菜名报完，又把自己从小到大得过的奖项背了一遍“你看，记者同志，我们食堂还有哪个比我更能干，这次这么重的任务不派我派哪个来？”
“哦。”几个人频频点头，张嫂来了兴致“这地方太埋没人了，就熬稀饭，大不了就是菜稀饭，等回了华城，我好生做点东西给你们尝尝，就晓得张嫂子不骗人了。”
好啊好啊，几个人点头频率更密了，“咦！”张嫂看看冉婷“记者你怎么不录音，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下了吗？”
不错，还知道录音，冉婷心底苦笑，我只是随口提个话题而已，嘴上忙答应“你放心，我回去整理。”她怕张嫂纠缠，忙侧身一问“那你呢？”身边却正是海悦，两人目光一接，又匆忙移开。
海悦正色“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小雨很严肃“救死扶伤，学医的天职！”
莉莉慷慨激昂“扶危济困，义不容辞！”
冉婷更苦笑了“不是正儿八经的采访好不好，我们不是聊天吗？”张嫂有些失望“怎么能不是正经采访呢？”
小雨一脸戒备“防火防盗防记者，这种话题随便聊，放在网上会被人肉搜索的。”
莉莉点头“就是，名节很重要。”
冉婷泪奔了“我真不是非要问个什么，只是这样的非常地，这样的风雨夜，又喝了点小酒，突然有些想说话。”心里暗暗加上一句“又碰到这样一个‘故人’，实在有些感慨。”
她又喝一口酒“我先说吧，上班也快两年了，出过很多次任务，虽然也有准备这一次会很艰苦，但真没想到会这么苦。采访车一路颠簸，头顶不停地撞到车顶，骨头都快散架了。遇到大石头就下车来搬，遇到大坑就下车来填，遇到陡坡也得下来推车，顿顿吃方便面，现在一闻到‘康师傅’的味儿就打干呕。水是舍不得喝，再渴也只敢润润喉咙，口皮干得来脱了好几层。家里睡前都要敷面膜的，出来后脸都没好好洗过，衣服汗得结出好多盐粒，自己闻着都发晕。小便是赤黄的解着都痛，大便更是一次都没解出来，我都觉得在肚子上能摸到硬块。这还是我抢着来的，作为新人能争取到这次机会不容易，这样的环境才能够出新闻，写了好稿子年终考评才好过关，明年才有机会续约，不用卷着铺盖卷走人。”
莉莉马上反应过来“你也是合同工吗？”
“是啊，大学毕业时老家有很好的岗位不愿意回去，想留大城市，大城市又哪是那么好呆的？”
“对哦。”莉莉太有同感了“长安米贵居不易，我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立点功搞个编制，不过就天天发点药消消毒什么的，看来是没指望了。”
小雨看看她“你想法独特。”
“又不是没先例，非典那次市人医不是有人转正了吗？”
海悦连连摇头“你是说给‘毒王’做人工呼吸那个？天，千万别打这种主意，没看到她现在比竹竿还瘦，一吹风就咳个不停吗，听说肺上有拳头那么大一个阴影，根本就吸收不了。”
张嫂听不懂什么阴影。吸收的，但也知道挺麻烦，一旁直咂舌“这哪行得通，千立功万立功还不如找个好老公。”
还挺押韵，一屋人都笑了，小雨捅捅海悦“就是，找个院长儿子什么都解决了，可惜让你给浪费资源了。”
海悦笑着说“莉莉，干脆我转让给你得了。”
莉莉横她一眼“大齐对你死心塌地的，我要不起，我爱的是得不到了，起码要找个爱我的吧。”
海悦夸张地拍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想想又正色“支援灾区是好事，给医院卖命就用不着了，它从来就没把你当自己人。”
“那是，这么多年了，我看得清，招聘的始终只有被剥削压榨的份儿，等今年拿了年终奖，我就走人。”
“你去哪里啊？”
“去哪里都好，就算摆个地摊吧，好歹也叫自主创业。”
海悦有些黯然“你不做护士啦？”
“不是我不爱这个职业，是职业不爱我啊。”摇摇头，莉莉转向小雨“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谢大小姐为什么要来吃这种苦？”
“我青春热血呗！”
“说实在的。”
“实在？”小雨看看她“我真没打算刺激你，你偏问。”
“没事，我神经大条。”
小雨哑然半响，就着雷声喝下一大口酒“其实不想这么早暴露的，我这次来，也是在和我的护士生涯做告别演出。”
“什么？”海悦大惊“你也要改行？”
“下半年，市医保中心。”
“啊？！”
莉莉拍拍小雨“你爸终于行动了，真简单，一纸调令就搞定了是不是？”
“不是啊，程序很正规，我考进去的。”
“什么时候考的？”
“下个月。”
莉莉一愣，随即大笑“真TM有意思。”
小雨看着她大笑，一仰头又是一口酒“不要说我显摆，我真没觉得那是个什么好去处，只是我爸说别倒班了，朝九晚五，生活规律点，以后好好打理小家庭。”
“小家庭，你男朋友都还没有呢。”
“谁说没有，已经有几个优秀适龄青年通过了我爸的初审，我妈的复选，就等我回去组织PK赛了。”
莉莉扑哧一笑“你还真听话，由得他们安排啊。”
“怎么不行？”小雨认真起来“他们是最了解我的人，又是全心全意为我好的人。”一道闪电划过，她愣了半会儿“我这辈子自己做主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件是和尚明好，一件是当初毕业时进藏，结果都不了了之，也许，我只适合当个听话的乖乖女吧。”
一直没做声的冉婷突然插嘴“你毕业时进藏是怎么回事呀？”
海悦看她一眼，心想你终于有机会问起这件事了，冉婷回看她一眼，一副我就是想知道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