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见,在她身后,梁璐璐漆黑的发间,一抹细细的银光,一闪而过。
那女子走到屋外,面无表情地轻轻一挥手,只见本只有些微星光的庭院忽然明亮起来,倒似是给眼前的山石植物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细纱。但细细一看,那又并非日光,只仿佛是那女子的一挥手,宽袍大袖间带起的微风吹散了九天之上的乌云,露出了头顶那一眼看去有一般男子那么高的一轮明灿灿、黄澄澄的满月。
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波动。渐渐的,那波动忽的加剧,连肉眼可见的月光和园中的事物都仿佛被狠狠扭曲了一般。
女子对园子中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只慢慢地向园子外面走去。只见随着她身后长长的裙摆的拖曳,景色的扭曲就越加严重,而她所路经之处的周围一切事物,也渐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青石的地面渐渐变成了灰褐色的土地,精巧的石桌石凳也变成了爬满青苔的大石,被用心堆叠而成的假山成了一座半人来高的土堆,而曾有的青青翠竹也统统变作了一棵棵许多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巨树……而等她的脚步踏出园门,再转身,那小巧玲珑的园子已经不在,只剩下一片阴森的、茂密的,树林。
——如若梁璐璐或者叶静淮看到了的话,必然会惊觉,这就是他们曾经耗费了许多时日、又受伤中毒,最后遇上青、白二女而被迫被“请到”谜神之殿的那片密林。
而现在,那女子的周围,剩下的,除了树,只剩下头顶高悬的,比人还要高大的,圆月。
谁也不知道那轮月亮是如何穿过枝叶的遮挡,出现在那女子头顶的。但那月亮似乎是引路的灯盏,不偏不离地照亮着女子前方的路途,直到女子身前的树木渐渐稀疏,露出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原的时候,那月亮才悄悄的,升上了天空,隐没进天幕里。
冰原上有光。
并非日光、并非月光,也并非星光。那是在一座座巨大的冰山内部,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黯淡的隐晦的光芒,像是一座座路灯,指引着女子前进的方向。
女子顺着冰山的方向走着。她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悠闲的,但她往往只需要两步,就可以跨国一座冰山,到达哪怕极目也不能眺望得到的下一座冰山——就好像刚刚,叶静淮和梁璐璐明明花了许多天时间都走不到尽头的密林,她也只堪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
冰山的树木渐渐增多,渐渐连绵,在女子的视线里,成了山脉,成了山谷。
而她的目的地,就在山谷深处。
“恭迎大人!”她还没有走进,还在山谷的入口处,已经有两个穿着淡绿色衫子的少女整齐地跪下,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连头都不敢抬,只露出乌黑的盘成了垂挂髻的发顶,和半截优美姣好的脖颈。她们身上甚至还只穿着夏天的薄衫,半截白生生的手臂露在外面,也不知道在外面守了多久,却也被冰原的寒风给吹得泛起了不正常的粉红。
“嗯。”女子淡淡地点点头,动作极小,声音极轻,稍有不注意,便会被轻易地忽略过去。但那两个少女却是在女子走后利落地站了起来,跟在女子身后三步开外,仍是低着头,脚步却不慢,行走之间,恍若一人。
而越往里走,这样的女子,也就越多。等到那黑衣盘灵蛇髻的女子走到正殿,她的身后已经恭恭敬敬跟了长长的两队,只是那最先见到她、最先向她跪拜的两个少女,却是早已经排到最末尾去了。
女子懒洋洋地走上正殿之中比人还要高上一个头的朱红色台阶,又懒洋洋地靠坐在台阶上用一整块墨玉雕成的、碧色翡翠与朱红宝石交相辉映的玉座上,一手支颐,一手搭在膝盖上,阖上透亮的双目,淡淡吩咐道:“都进来罢。”——直到这个时候,跟在她身后的、刚刚又通通停下脚步的两列女子,才依序缓缓走进,原先排在殿外的,也依着顺序走了进来,整整齐齐排成了六列,又是下跪,齐声喝道:
“恭迎主人!”
她们行动说话,全然是一个人一般整整齐齐,又毫无声息,只是动作稍嫌僵硬,语句之间,又阴冷而毫无感情,倒不似真人一般。话音既落,正殿之中又只剩下一片宁静,却没有一个人动弹,或者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唔……”静默了好一会,懒洋洋靠坐在玉座上的女人才仿佛终于从神游太虚中回神一般,微微一抬眼,看了看底下跪着的一片,点了点头:“都起来罢。”
她声音刚落,便只见下面的女子尽皆随着自己的话语站起,动作却都极为利落,也没有听见什么其他的声音,又只是一片安宁。
女子换了个姿势,脸上却已经带上了些微的笑意,显然是对眼前的景象很是满意,只听她慢慢开口,却不赞叹,反而问道:“青衣?”
“属下在。”从左边队列之中站出来一个女子,走到正殿中央,又跪了下去。但见她一身修身的青衣青裙,声音虽是柔媚,偏表情气质、乃至穿衣打扮,都给人冷傲之感,与她的音色大相径庭。
女子微微颔首。又唤道:“白衣?”
这次应声出列的,却是那个从林中带走叶静淮和梁璐璐的白衣女子,她白衣飘飘,嘴角含笑,举手投足却恍然是神仙妃子一般,但那微阖着的盈盈双目之内,却流转着并非善类、不怀好意的波光。她走到青衣之左,也是与青衣一般,跪了下去。
女子望着跪在自己脚底的两个人,打量了一番这个,又凝视了一番那个。正殿之中,一派宁静,白、青二女,神色亦是淡然,只是背上的衣服,都已经有些汗湿了。忽听得头顶传来自家大人的声音:“白衣青衣……你们,跟了我多久了?”
白、青二女闻言,心中都是一个激灵,忙不迭双双下拜,口中齐道:“禀大人,奴婢们从一开始就跟着大人了!”
“哦,”女子点点头,声音却有些微妙的上扬,“这么说,你们俩,都是我手下的老人了?”
“是!”白、青二女只觉得心中寒意更甚,互相对视了一眼,却也不知道自家大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反而是觉得更加害怕了。
“唔……以后那些个小事,你们就不用做了,就跟在我身边罢。”白青二女一惊,不由自主双双抬头看向坐在玉座之上、高高在上的女子,只见她此时早已经起身,大袖一扬,翩然离座:
“跟着我,看我琀姬怎样,将这世界,拨回它原本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