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世——”一声呼唤自意识深处响起,乾儿轻启沉重的眼帘,缓缓坐立,发现左手已完好如初,暗自诧异,站立起来。一辆马车自身边飞快驶过,乾儿顿时有些怔忪,这里——人烟凑集,金粉楼台。打扮富贵朴实皆有,面色倨傲和善者甚众。路旁一道河流,画船箫鼓,络绎不绝。柳树垂荫,丝绦拂面,乾儿立于垂柳下已无法言语。人间美景四月天,奈何良辰堪若梦。
“乾世——”呼唤声自身后响起,乾儿猛地转身,却只见一个宫装女子身形立于身前。一袭金红色绣以凤舞九天之朝服委地,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腰之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带,带长几许,伴长长裙摆拖曳于身后,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面目模糊,莲步轻移,步步生花。转眼香氛已近,乾儿突然被拥入一个怀抱中,欲挣扎却不能,那温软的身体如同无尽的禁锢。颊边湿热,乾儿伸手去拂,却只觉指尖已浸湿。
“你,为何要哭?”乾儿讷讷地问。
“乾世,为了自己。”女声自耳边响起,却又飘渺无域。
乾儿伸出手指拂向女子的面庞,却发现转瞬光影变幻,馨香已逝,热闹的街市、熙攘的人群,皆化为虚无。片片繁华皆化影,梦回神机叙冷清。
“乾儿——醒醒。”身旁有人在轻唤,乾儿皱眉,眼帘翕动,却迟迟无法抬起那浓密的卷睫,掩映着那一眸深潭。紫焱将乾儿娇软的身子揽于怀中,满脸悔恨的痛楚,发丝飞扬,洒落一地的心伤。蓦然抬首望向长空,赤炎红瞳流焰似火,似要将浩淼天宇洞穿:“我该如何救她?!”怒吼声于山间回荡,惊起鸦鹭无数。凄凄然垂首看向怀中无声无息的娇弱女子,只有此时,她才会如此无助与令人怜惜,可是紫焱此时更希望她能够自怀中弹坐起来给自己一记玄冰掌。原来,不过是自己的自欺欺人,只要是她的笑靥,无论是英姿飒爽还是狡黠灵动,都将一切的温婉柔媚碾落尘埃。
“哈哈——”紫焱狂笑于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眸中红光潋滟,荡出温柔一线。如玉笋般的指尖轻挥,顿时周身紫光大盛,眼帘轻阖,化身幻影千寻,终为一束,一枚紫色丹体自口中吐出,其间有紫色火焰孱动。瞳孔赤色渐褪,眸若深潭,挥手执取紫色内丹,怎奈身形一颤,显已功力尽失。兀自苍白唇角轻提,眼神深深凝于怀中女子面庞,一抹红潮尽染其面颊,褪去了邪魅的紫焱此刻如同世间最精致的画中谪仙。将紫丹含于口中,青丝垂泻,唯美侧脸向怀中女子贴去,长睫轻颤,牵动那情窦初开的羞涩。
一只芊芊素手十指尽陷于山石间,一袭灰色却不失窈窕的身影立于山石之后,看向那一对坐卧着的男女,仙姿玉色的面庞上流淌着苦楚的珠泪。
苍白唇瓣轻触朱唇,娇嫩而柔软似菲菲细雨润入心间,紫焱轻轻将紫丹渡入乾儿体内。那柔美的触感不由得让紫焱更想延续加深这个不似吻的吻,辗转蹂躏着那朵小小的玫瑰花,失去了内丹,却感觉内心的空虚已被这如诗如画的温柔填补。感觉怀中的人儿开始微微喘息,紫焱忙抽离乾儿的唇瓣,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别过脸去,不去看那因滋润而更加莺惭燕妒的娇美容颜。蓦然失笑,紫焱笑得如此纯净,的硕灿练,临去眸光婉转,万物皆失了颜色。
卷睫轻颤,秀眸惺忪,乾儿睁开了双目,看向了身旁。“鸿——”字在见到紫焱的面庞时生生吞咽了回去:“你的眼睛怎么成了黑色?”心中强烈的失落感被见到紫焱时的震惊所取代。
“过一会就会复原。”紫焱轻轻将取回的内丹咽入,强自忍住了失去三成修为的虚弱,对着乾儿微微一笑。
乾儿努力地想坐起,却发现自己左臂已无法施力,猛然回忆起昏迷前的遭遇,忙抽出右手想取消点穴之术,却被紫焱轻轻用手推开。乾儿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衣袖已尽数碎裂,开口均系人为,想必是紫焱查看伤势时所为,裸露出来的整条手臂已湛蓝,毒素显然已深入经脉。
“我只能将你体内的毒素祛除,因你的左臂制穴太久,皮肉筋骨尽皆被毒素侵入,已然坏死。”紫焱心有不忍,却仍得告诉她实情,心中隐痛已如蚁噬。
“你,你说什么?”乾儿睁大了双眼,挤出一丝笑容看着紫焱的眸子,希望从中能捕捉到一丝玩笑的成分,但是从那双眸中只流露出了丝丝遗憾。笑容兀自停留于嘴角,乾儿木然地看向自己的左臂,的确,已无任何知觉,素指轻探,触感冰冷。
“真的已无解了?”乾儿低垂着头,低低地问。
紫焱无言,却已不需言语,乾儿便已明了。紫焱轻轻放开乾儿,盘腿坐于一旁,尽量安静地自我调息,不希望被乾儿察觉出自己的气息微弱。
“你又救了我一命,我会记得。”乾儿声音果决,紫焱方才看向她:“不——”惊呼声自紫焱口中发出,却终究无声而息。金光闪过,一截断臂已然落地,素手轻点,已止住断面处血流,一旁落地的人王之刃上沾满了腥红血迹。单手支撑着立起,乾儿趔趄了下,弯腰下去,却捡起了人王之刃,向自己的衣袍割去,衣裳应声而裂,乾儿取下了一片布条,势要向自己的左臂断处缠去。
“我来吧。”紫焱上前,取过布条,轻轻将她按坐于地,自己坐于一旁,仿佛在制作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般包扎了起来。乾儿安安静静地侧目而坐,任由紫焱处理着自己的伤口,眼神一直凝注于地上孤零零躺着的断臂上,眸若沉潭,面无表情,却又清冷如玉。
夜色已沉,四周静谧无声,山石嶙峋间,仿佛只余这二人。
一袭赭色人影立于山石之间,远远望向山坳处,素指轻弹,一层朦胧的空间之壁将山坳处隔绝开来。“此番释放气息又得惹来多少麻烦,真的不像。”一声似嗟似叹,赭色人影倏忽消失于原地。